不远处的一幕吸引了我的注意,那边有一位与我年龄相当的女士正在跑步机上慢跑,在她的身边有个与米粒一般大小的男孩正在瞎弄着器械。
我忍不住问:“你们这可以让带孩子一块进来吗?”
何向杰的视线朝那边看过去,脸上竟出现赧然,“不是的,那孩子是我儿子。”
我微微一愕,机会当真是得来不费工夫。
假装很关切地道:“你让这么小的孩子在满是器械的健身房里走动,不怕有危险吗?”
何向杰温和一笑,“没事,兮兮打小就跟着我在健身房里的,他知道哪些可以玩哪些不可以碰。”我的心里立即有讯息对应而上,何向杰离过婚,孩子女方放弃抚养权。
“你儿子看起来挺机灵的。”
“皮啊。”何向杰苦笑着摇头,“让他在休息室里玩的,但他坐不住,家里又没人帮带孩子,我只好带过来健身房了。”
一个人带孩子,还是个男的,其中的不便之处我深有体会。
心中微动后我浅声道:“男孩子是要皮一些的,我儿子也是,只要我一有事做没留意,他就能给我找点岔子出来。”
“贾女士也结过婚了吗?你孩子多大了?”
“四岁。”
“那和我家兮兮一个年份的。”
一个父亲在说起儿子的时候,脸上不但多了笑容,眉眼间也多了慈爱的温柔。
就着孩子这话题我继续攀谈:“那你们是上幼儿园中班了吗?”
“我们还小班,他月份小,幼儿园不肯去上,去到那就哭。”
“小孩子会的,要多带了去外面接触人,培养孩子与外社交的能力,不能一直关在熟悉的地方。有时候适当地上一些亲子课程,让孩子有个老师的氛围在。”
话到此处我便是往那书城上引了,果然何向杰接话过去道:“也有上过亲子课的,之前还办过一个机构的会员卡,但我们刚上了两次就出事了。”
“出事?怎么了?”我佯装讶异。
“别提了,是那机构排班不成熟,学的是陶艺课,说一节课只能有五个学生,明明我们先过去预定了位置,可等我们准点到的时候里面却已经安排了五个学生。然后我儿子一见自己位置被抢了就哭闹不停,后来我跟他们理论,对方蛮不讲理甚至动手欺人推我儿子,我忍无可忍跟他们闹开了。”
闻言我蹙起了眉头,“这是什么亲子机构啊,一般不太会跟孩子家长动手的呀。”
“动手的不是那里头的人,是在上课的五个孩子中的一位孩子母亲,若非她推了我儿子,我一般是不会跟对方计较的。”
事情的真实经过是这样的?从何向杰的陈述来看,他对书城的敌意并不是太大,而他会动手是因为钱慧娟先去推搡了他的儿子。有些人是这样的,可以正常的交涉哪怕行为有过激处都可以容忍,但你不要越过我的底线。显然,对何向杰来说,他的儿子就是底线。
我想问问何向杰对这家亲子机构的观感,但怕问出来会像上次钱慧娟那样引起警惕。
就在这时之前那位妹妹过来找何向杰说他约定了下午两点的客人已经到了,何向杰朝我打了声招呼又递了张名片给我便匆匆往门外走。
目送着他的背影,心里考虑是不是也要办个私教卡。余光中孩子的身影晃过,我下意识地朝那边一瞥却大吃一惊,就在刚刚男孩玩耍的区域,不知是被他动到了器械还是怎的,一只杠铃正朝男孩滚过去,而男孩背对着毫无察觉。
我的身体支配了大脑反应,几乎立即冲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我伸手拉住了杠铃,这时它离开男孩只剩十公分不到的距离。
男孩听见身后动静转身过来,他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将我看了看后就要走开继续去玩别的器械。老实说,我真的觉得这样让一个四岁的孩子在健身房里乱跑很危险,哪怕不是这类机械器材,就是上到跑步机上不小心弄个按钮也都很危险的。
我主动去拉男孩,“兮兮,在这里乱跑很危险的哦,阿姨带你回休息室好吗?”
男孩好奇地问我:“阿姨,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听你爸爸这么喊你的啊。”
“那我爸爸呢?”男孩四处寻找。
“你爸爸去忙了,让我带你回休息室。你如果表现好,阿姨下次给你带玩具好不好?”对于孩子的渴求我是知道的,玩具永远是最大的诱惑力。
果然这男孩立即点头同意:“好。”
但我错判了这孩子的认路能力,他带了我在健身房里转了两圈也没找到他爸爸的休息室,最后我还是问了门口的妹子才辨别的方向。
把孩子带到休息室门口时见那门是半掩着的,隐约有语声从里面传来,心想大约是何向杰带回了他的客户。可当我要伸手去推门的一瞬,突然听见有道沉厚的嗓音传出,动作一僵,我定在了原处。
离开健身房时妹子热情地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我的笑容在转身时落下。
有想过对上肖东,此案会很棘手,但没想到棘手到步步被他抓了先机。刚才在何向杰休息室里的人是肖东,我当时听见他在里面时第一判断他也找上何向杰了。
可听了些两人的对话,即使没谈及案子,也透露出两人的关系绝非初次相见。肖东似乎是这个健身房的会员,而何向杰还是他的私人教练。
我的脑中不禁打了个问号,为什么刚刚好那么巧是肖东的私教参与了这起纠纷?
我想我可能要对何向杰重新判定了,之前都是通过他的言行举止来作出判断,而今介入了肖东后我不得不怀疑自己所看到所听到的,是肖东“让”我看见的。
这是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压力,有种,肖东无所不在的错觉。
甚至我扼制不住脑中的思维往更深的去挖掘,会怀疑这整起事件是肖东筹划!
想到这我便不寒而栗,这要布一个多大的局啊。表面上是钱慧娟有错在先,实际上有没有何向杰的挑衅在里面,谁又知道呢?又假如双方都有这个嫌疑呢?
我心事重重地走在路上,满脑子混乱了的思维,以致于手机铃在响也没察觉,还是经过的路人提醒了喊我才反应过来。
手机上是个陌生号码,我接起来轻询:“喂,你好,请问是哪位?”
对面静默了足有五秒钟,忽然就挂断了。
我心中咯噔了下,有念从脑中一晃而过,却在下一瞬手机又响了,我想也没想就接起,却听里面传来周亮的急声:“贾如,你快来医院。”
“怎么了?”
没听到周亮的回应,只听见一阵轰乱不知是什么倒了,然后电话就断了。
等我匆匆赶到医院,昨天开的那间病房已经换了病人,去护士台查周瑜的名字,发现没有登记入住。我只得跑去挂诊大厅,果然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他。
他正靠在椅子里闭着眼假寐,而身边也没见周亮的踪影,再看那挂在左手手背上的点滴,竟然已经见底了,而且血都在倒抽!我几乎是立即转过身疾走,喊来护士去帮他拔针。
护士一碰到他就醒了,睁开的眼内竟没半分困顿,且直幽幽地朝我看过来。
后面还有一瓶点滴被换上后,护士就走开了。我忍不住出声质询:“你明明醒着,为什么不喊护士来帮你换瓶?”他丢给我三字:“没力气。”
我有些恼怒,血都倒流回去了,他那手背上刚才鼓起了一个大包,现在也是一片青紫。可对着他这张低迷的脸,动怒也不是,只得咬牙问:“周亮呢?他上哪了?”
明明是他喊我来医院的,又传出不小的动静,怎么过来反而不见他人?
周瑜抬眸看了我一眼,缓缓道:“我又不是老二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他上哪呢。”
这语气听得让我想走人,而事实上我也调头就走了,走出数步不见他出声,不由纳闷地回转过头。这不像是他性格,既然我人已经来了,怎么着他都会使尽各种招数来招惹我,而不是现在这般直挺挺地靠那又闭上了眼。
定站在原处好一会,我叹气,与他隔了五六张椅子处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