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微，想开一些。”荀祺拍了拍烟微的肩膀，看凌栖迟这态度，他隐约觉得两人很难冰释前嫌了。
可他私心里，既为烟微难过，却又为自己欣然，“待此事了结，我便带你回南月好吗？”
荀祺看着烟微日渐显怀的肚子，目光愈加柔软，“我会待他如亲生，只要你愿意。”
“我……”烟微一时失语，她实在心有不忍，却又不得不拒绝，“我会守着他，在煜王府。”
她轻柔地扶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孩儿的降生一定会让一切不同，还有两个月，她等得起！
那孩儿好像有心灵感应，在肚子里一下一下的蠕动。继而越来越强烈，一股股的钝痛让烟微难以承受。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呻吟，烟微的脸上苍白如纸，鲜血慢慢浸透襦裙。
荀祺哪见过这种情形，一时也慌了手脚，抱着烟微就往外冲，“来人！快来人!”
宁静的夜晚顿时被打破，习风筑里，亮起点点灯火。
采萱随手披了件衣服，寻着惊呼声而来。在看到荀祺时，一脸诧异，定住了脚步。
容不得她犹豫，顺着衣摆滴下的血刺入眼帘。她赶紧扔了手上的蜡烛，就疾步扶上来。
“小姐，我去找王爷，不，先去找大夫”，采萱慌手慌脚地往外跑。
与此同时秋灵、明曦也陆陆续续出来了。
烟微还有最后一丝意识，她扯着荀祺的袖口，从牙缝里生生挤出两个字，“快!走！”
烟微的意思，荀祺瞬间就明白过来了，还好看见他的人不多。纵是心乱如麻，他还是将烟微交给了秋灵，自己飞身隐入无边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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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习风筑的凌栖迟心情不佳，在煜王府来来回回绕了几圈，竟觉得无处可去。
最后只得踱步到最偏远的长禧苑，这院子是甄姑姑的住所，她向来不喜后院那些多嘴多舌的女人，干脆就搬到了最僻静的一角。
这院子离正厅远，人迹罕至，到了深夜就更是如此，除了一条潺潺而流的小溪，听不到任何声音，这让凌栖迟的心安静不少。
“王爷怎么现在来了？”甄姑姑在窗边做针线，听到脚步声，立刻迎了出来。
“近日事多，很久没来看过姑姑了。”
“还是王爷有心，伯易那小子，都快忘了我这个娘了。”甄姑姑感慨万千，长叹了口气。
“伯易是被我派出去办事了，姑姑勿忧。”
门外更深露重，凌栖迟扶着甄姑姑进了里屋，温暖的气息霎时扑面而来，现下也只有这里才能让自己安心了。
“伯易可还是在办梁府的事？”
凌栖迟的事向来不瞒着甄姑姑的，甄姑姑这么一问，他倒也不觉得奇怪，随口答道：“是让他盯紧些，免得那老狐狸又有新招。”
“王爷不喜欢梁家小姐？”甄姑姑似打趣地问道。
“姑姑知道我的……”凌栖迟粲然一笑，后半句却没有说出口。
“是因为墨烟微？”不消凌栖迟自己说，甄姑姑已了然于心，叹道：“说起来这丫头倒有几分血性。”
甄姑姑至刺杀事件后，一直防着烟微，没想到今日竟开口赞扬。这让凌栖迟一脸错愕，但很快摇了摇头，“有些事姑姑怕是不知道。”
“其他不说，就说她愿把侧妃之位让给梁小姐一事，老妪就佩服的很。”
“佩服？”，凌栖迟就更意外了。
“佩服！”甄姑姑沉声强调，眼里满是赞许，“若说煜王府里大大小小的王妃侍妾不少，哪个不是拈酸吃醋，要他们把位置让出来，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或许她是真的看不上这个煜王侧妃的位置呢？”凌栖迟星目微垂，闷哼一声。
“看不上？在这深宅大院里，一个女人由王妃降为侍妾失去的可不仅仅是地位啊！就后院这些人的冷言冷语都足以杀死她。”
甄姑姑怅然一叹，感慨道：“若不是逼不得已，谁会将自己置于那种境地呢？”
凌栖迟的眉头渐渐拧作一团，抿嘴不语。
难道真的是自己一叶障目了？他只看到烟微将侧妃之位推了出去，却没想过她主动退出才换来梁天成的相助。
她骗他欺他，如今又要助他。墨烟微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凌栖迟心中乱作一团。
“这个拿去给她。”甄姑姑将几个小衣服捧到凌栖迟眼前，这是她这几日连夜赶出来的。
鲜艳的红色跃入凌栖迟眼中，他轻轻抚过那一抹红色，上面的麒麟送子图栩栩如生。恍惚间，他好像就看到了即将诞世孩儿，嬉笑着朝他走来。
这些日子总忙着其他事，竟疏忽了自己孩儿。他将东西揣进怀里，愧疚道：“姑姑对她有心了，这本该是我们自己的事。”
“老妪不是对她有心。”甄姑姑摇摇头，在凌栖迟肩膀上轻轻一拍，“老妪只盼着王爷好。”
凌栖迟浅浅一笑，心中动容。
这偌大的宅子，恐怕也只有甄姑姑是一心为他着想了吧。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两人立刻警惕地看向门外，长禧苑向来人迹罕至，今日倒是热闹。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外面的丫鬟已顾不得礼数，扬声道：“姑姑可见过煜王？”
“什么事？”这架势让凌栖迟心生不好的预感，健步上前，把门打开。
屋子外，除了采萱还有习风筑的几个小说，各各都红着脸，气喘吁吁。
迎面而来的采萱身上还带着重重的寒气，看样子也是行了不少夜路，“王爷，不好了，侧妃出事了！”
冰冷的手触及凌栖迟的衣袖，隔着衣服，都让他心战胆寒，“究竟怎么了？”
看几人的神情，他心中凛然，还没问出个结果，拔步向习风筑而去。
紧急情况，心中的牵挂瞬间淹没一切怨怒与纠结。
“侧妃……侧妃，流了好多血。”采萱一路小跑跟着凌栖迟的步伐，上气不接下气地应着。
“什么？”，听到这，凌栖迟眼前一黑，赶紧晃晃头，步伐加剧。
凌栖迟赶到时，习风筑里已经灯火通明，站了一院子的人。
一屋子的吵吵嚷嚷中时不时传来凄厉的呼喊声，每一声都仿佛在他心间狠狠地刺了一刀。
“滚开！”他喝退众人，穿过人群，不顾一切地直奔寝房而去。
厉声一喝，习风筑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唯有凄厉的呼喊划破夜空的静谧，愈加刺耳。
煜王这些日子脾气愈加乖张，不管是真心来帮忙的，还是来看热闹的，此时都大气不敢喘一口。
“王爷稍安勿躁！”尹妃突然站出来拦在了凌栖迟面前，她是这后院的女主人，必得拿出点女主人的样子。
“尹妃！”凌栖迟焦急的目光倏尔化作一道利剑，射向尹妃，“本王的路你也敢拦？”
尹妃的身子往后一个趔趄，她从这句话里隐约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一个晃神，凌栖迟已甩开她往里间迈进。
“王爷，还请念及身份。”尹妃很快反应过来，双膝落地，言辞恳切：“妾身已请了王太医过府。”
身份？凌栖迟终于顿住脚步，这个身份牵扯的太多，若此时进了产房，恐怕不光自己，连带着烟微又不知会被冠以什么罪名。
他往后退回几步，冷眼看着跪着的尹妃，不冷不热道：“王妃还真是贤德，倒显得本王痴了。”
恰时，甄姑姑也风尘仆仆地赶过来，正见到凌栖迟与尹妃僵持的一幕。
她赶紧使了眼色给采萱，上去打圆场道：“王爷今日酒喝多了，还不上去扶扶。”
凌栖迟感觉到甄姑姑在身后暗戳了一把，紧绷的脸这才慢慢舒缓下来，退出了内屋。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整个习风筑里，此起彼伏，久久不能散去。
烟微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人抬到床上，由着几个接生婆子折腾。
鲜红的血在一点点抽空她的身子，她惊惧交加，想要抓住些让她可以安心的东西，可手臂胡乱挥舞一番，却什么也抓不住。
“三哥”，她从牙缝里生生挤出两个字，此时此刻她的脑袋里也只有这两个字。
“小姐，不要怕，秋灵在呢！”秋灵吓得冰冷的手握住烟微，看着主子渐渐失去颜色的脸，惊恐之色愈加浓烈，“太医，小姐她……”
秋灵俯身跪下，惶恐的眼神落在王太医身上，苦苦哀求：“求求你了，王太医。”
王太医紧蹙的眉头反而拢得更紧，无奈地撇撇嘴，低语道：“侧妃骤然早产，而且提前了两个月，老朽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王太医是给宫里主子医病的，今日也是看着与煜王府交好的面子上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
以他妙手回春的医术，他若说不行，这长安城里就绝无第二人能行。
产房里的婆子已经忙成一团，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烟微身下的血却没有丝毫止住的迹象，在床单上晕染开来。
秋灵的瞳孔骤然放大，手忙脚乱地又爬回烟微床前，硬生生挤出个笑，“小姐放心，王太医说了小姐无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