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鸢跟着丫鬟跨进门槛。\r
一抬眼,就能看见主厅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萧院。\r
熟悉的笔画,熟悉的字眼。\r
司徒鸢张了张嘴,喉咙间那个熟悉至极的名字,在看到这块牌匾时,几乎就要脱口而出。\r
许是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原本闭着房门被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出来。\r
来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衫,墨色的长发披散着,只余下头顶的几缕松散的发丝被一柄白玉簪子斜斜贯穿。他抬起眼,悠远的眸子望向司徒鸢,不用说话,举手投足间,就已是淡淡的清雅。\r
眉目如画,公子无双。\r
司徒鸢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即便自己与他之间,已经隔了一世,可是这张脸,还是让她一阵恍惚。\r
萧亦衡。\r
上一世,他就是靠着这张无害的皮相,骗得她国破家亡,摧残至死。\r
“萧公子,三皇子怎么样了?”丫鬟一见到萧亦衡便迎上去,焦急地问。\r
“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毕竟溺了水,暂时还是不要惊扰,让他休息吧。”萧亦衡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上下打量了司徒鸢一番,“翠儿,不是让你去请太医吗?怎么你却拉了个姑娘过来?”\r
“这……”那丫鬟望着司徒鸢,有些欲言又止。\r
“是我让她带我来的。”司徒鸢接过话头,“去太医院的路太远,她带我来,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r
萧亦衡闻言,瞥了司徒鸢一眼,抬脚走近她,高她一截的身子形成迫人的压力:“凭你?”\r
“是。”司徒鸢垂下眼,尽量不让萧亦衡看到她眼底的恨意。她行了一礼,躬下身子,“人命关天,请公子让步。”\r
“怎么证明?”他颀长的身子站在原地,将门口牢牢堵住,不肯退让半分,“三皇子既然来了我萧院,我就有义务护他周全,你若不能证明你的医术。那抱歉,恕不远……。”送。\r
“面容倦怠,眼下泛青,小指甲盖发白,典型的中气不足。”萧亦衡最后那个“送”字还未出口,耳边,司徒鸢清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r
萧亦衡皱起眉,一转眸,就看到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司徒鸢双眼带笑,对着他弯了双眉:“看来公子近两日,失血过多啊。”\r
一句话,让还在场上的丫鬟身子一怔,眼角的余光瞥向萧亦衡。\r
谁不知道,前两日宫中有刺客带伤逃走,至今未寻到。司徒鸢此番点出萧亦衡失血过多,若情况属实,很难不让人将这两件事联想起来。\r
饶是萧亦装得再大度端庄,此番被司徒鸢将了一军,面上也有些愠怒。他负手而立,将暴躁的情绪压下去两分。他没急着反驳司徒鸢的话,反倒问:“姑娘似乎对我有敌意。”\r
“并无,公子多心了。”\r
萧亦衡望着司徒鸢,和煦的眼底满是冰凌:“那为何,无中生有?”\r
“朕也很想知道,她为何对你无中生有啊。”他的问话还没等到司徒鸢的回答,门口,司徒奉天那带着探究语气的话语就传了过来。下一刻,众人匍匐在地的行礼之声响起。\r
司徒鸢和萧亦衡随之跪了下来:“皇上圣安。”\r
司徒奉天站在两人中间,没有挪步,只是转眸示意了身后跟着的太医入房查看司徒玄。\r
司徒鸢垂着眼,故而看不清司徒奉天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那双明黄色的靴子向前踱了半步,稳稳地停在了她眼前:“朕给你机会,把你刚才的话说清楚。”\r
司徒鸢闻言,匍匐在地上的身子半立了起来,仰头直视着司徒奉天:“皇上想让我解释哪一句?中气不足,还是失血过多?”\r
“皇上在这里,姑娘说话最好慎重些!”被司徒鸢第二次提到这两个词,萧亦衡明显炸了毛,可面上却还是一贯儒雅的笑,“这两日春寒突至,引得旧疾复发,这才体虚。你凭这一点就说我失血,呵~”\r
“质子殿下说得是,”司徒鸢将“质子”这两个字眼咬重,“单凭表像来判定,确实不妥。所以我刚刚那话,只是用来讹你的。”\r
“你!”萧亦衡脸上的笑意终于僵了下来。\r
“本来我只是随口一说,并不确信。可是现在确信了。”司徒鸢眉眼弯的弧度更大,“体虚可以是因为旧疾,可公子身上紫珠叶的气味,好像越来越浓了呢。”\r
“紫珠,止血养血良品,根茎叶皆可入药。初时无味,药入体后靠汗液发散才会有药香。而公子你,因为我的话,似乎紧张到流汗了。”\r
萧亦衡闻言蹙眉,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微微展开,果不其然发现手心上不知何时已溢出的一层薄汗。\r
“好好好——真是精彩!”一阵掌声响起,司徒奉天笑着看完了全局,这才扬手免了司徒鸢的跪拜礼,让她站了起来。他转眸望向萧亦衡:“你还有何话说?”\r
“臣,无话可说。”萧亦衡抿紧唇,迅速将脸上的表情调整过来,再抬眼面对着司徒奉天时,已是一副好事被不相干的人拆穿的懊恼,“看来臣就是有心,也藏不住了。”\r
“哦?”司徒奉天挑起眉,听到他话语中的“藏”字,眼中杀意一闪而过。\r
萧亦衡显然注意到了这眼神,索性也不再卖关子,当着司徒奉天的面,将身上月白色衣袖撩开,瞬间,他手臂上几道明显的疤痕就出现在众人眼前。\r
这些疤痕有深有浅,有新有旧。最近的一道,应该是他手腕上的那一处,缠着的白色绷带下,有些许暗红色的血液渗透出来。\r
“你这是……”司徒奉天有些诧异,“你身上的伤,是自己割的?”\r
萧亦衡点了点头,将袖子放了下来。他颀长的身子挺立着,配合着如今的一身白色云锦,眉眼低垂,人畜无害:“臣这么做,不过是想赶在皇上大寿前,给皇上准备一份贺礼。可惜,礼物还未养成,就被提前发现了。”\r
“为朕?”\r
“是。”肯定的语气。萧亦衡神色坦然:“臣在养云山血蛊。”\r
他这几个字吐出来,司徒鸢就皱起了眉。\r
云山血蛊,百草药典籍中排在最后一页的药引,是只活在传说中的东西。靠血为引,成虫制药能延年寿,解百毒。\r
她身为萧亦衡共枕之人,上一世直到死,她都不知他还有这种圣物。\r
司徒鸢总觉得,从她重生之日起,有什么事物好像出现了偏差。她走的每一步,认识的每一人,都与上一世,变得不一样起来。\r
这种感觉,很不好。\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