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知道的,这墓冢一间套着一间,里面甚是繁复广阔。
宫赫莲不在这最外面的一间,必定是在里面,在当初她歇息的那间,在挂有他母亲画像的那间,在他们相对醉酒相视哭泣的那一间……
只要找到了宫赫莲,他定能护得了她的周全!
他那么爱她,定是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眼前红光一闪,她还没有够着那入内的缝隙,便被一股力道带着,双膝一麻跪在格鲁尔的轮椅前面,千让的声音也在头顶上面传来:“贱人,你难道不应该跪在地上先给格鲁尔道歉么?”
膝盖重重的磕在墓室的地板上面,疼得沐云歌一个抽搐:“我……,我……”
双手撑了地面,挣扎着要从地上站起来,她最讨厌的事情便是下跪,从前就见不得初画和佟妈下跪,更加不允许自己对着谁来下跪!
她勉力撑起身子,刚刚直起腰身,膝盖上面又是猛的酸麻微痛,支撑不住再次重重的磕了下去。
这一次磕得极重,疼得她呀的一声叫出声来!
眼前红影晃动,千让那只被切掉两根手指的手伸过来,拇指和食指一用力,将她的下巴紧紧捏在手里,恨意贯彻在每一个字中间:“沐云歌,你可想到你会有今天?”
“千,千让,你,我……”她膝盖上面的疼还没有过去,本能的想要扭头从他的手中摆脱开去。
他那两根手指,却铁钳一般将她的下颌攥紧,一开口,便是阴风扑面而来:“沐云歌,承蒙你的照顾,格鲁尔他现在不仅半身不能动弹,还,还……”
一咬牙,下了很大的狠心一般,千让接着又道:“还不能行那欢愉之事了!沐云歌你这个贱人,你废了他!你废了我们两个人,你知道吗?”
他的神色癫狂,手指一用力,深深掐进她的皮肤里面。
云歌痛苦的唔了一声,强撑着不让自己流泪,强撑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千让,你,你我之间的恩怨,难道不是起因在你毁我婚礼么?若你不将我易容从渭南城带走,我又怎么会用计将你诓去北漠?如果不是你心存怨恨生了贼子之心,你和格鲁尔又怎么会被关在水牢里?……”
“闭嘴!”千让吼了起来:“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死到临头还敢狡辩!我真后悔没在见到你的第一时间便将你杀掉!若没有你,我和宫……”
他猛然住了口,许是顾忌身边格鲁尔的感受,很快就移开了话题:“今日你落在我的手里,我定要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字字都透着恨意,沐云歌却听着呵呵的笑出了声来:“千让,你可还是要将我的脸上多划上几刀么?你可还是要将我的嗓子毒哑么?呵呵呵,没有关系的,你划吧,没有人会在乎的……,没有人会在乎我的样貌,没有人……”
千让狠狠甩开她,起身后退了两步,目光刀子一样在她脸上看了看,没错,她的脸上已经被划过,那张本就平常的脸上,丑得让人不忍直视!
他冷冷的盯着她,开口道:“我会毁掉你在乎的东西,一样一样在你面前毁去,我就不信你还能如现在这般淡然!”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后被风吹散一般不见了踪影,抬起头,眼神当中带了惧意:“你,你想怎样?”
千让和格鲁尔交换了一下眼神,哈哈哈的纵声大笑起来。
笑声在墓室里面来回激动,挥之不去,夜枭一般嘎嘎嘎的让人心悸。
十里亭在镀阳城城西的香山上,已到初秋光景,山上那苍墨浓翠已经消淡了好多,枝叶草木之间已经慢慢显现出萧杀之意。
千让半低着头布面前棋盘,声音平静悠远:“那时候见他老是喜欢和你下棋,我的心里就恨不得坐在他对面的人是我不是你!”
对面的女子形容苍白,目光看向那条上山的路,眼中忧惧之意甚重。
千让将一罐白子摆在她的手边,眼神中戾气暗藏:“我们来下棋吧!我要看看你的棋艺是不是值得他和你那么专心的对弈!”
她有些呆滞的将目光从小路上面收回,看向对面俊美中带了邪气的千让:“他是真的不在了么?”
千让捏着黑子的手抖了一抖,抿唇笑得莞尔:“我先下!若你赢得了我,我便考虑给他一个全尸!”
她的脸色更加没有了血色,张了张口,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又将目光看向那条上山的路。
路旁树荫葱郁浓密,根本看不出这中间隐藏了多少高手,更有数不清的暗箭深藏其中,若贺兰子彻上山,只怕还没有看见她的人,便定会被射个万箭穿心!
她紧咬了嘴唇,心中痛意漫开,若他真的死在她面前,她也定会毫不犹豫便随了他去。
只是……
云歌不由得犹豫起来,他真的会来么?
他现在手握万里江山,又有如花美人在身边尽心服侍着,他真的还会如同多年前他们初见的时候那么在乎她么?
思及此,她不由得嗤的一声苦笑出声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从他的唯一,变成了他可有可无的附属品了!
心头苍凉失落的时候,又觉得眼下这样的局面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他本来就应该心无旁骛的治理国家,帮衍儿的将来打下牢不可摧的基础的!
他看轻她,便不会冒险前来送死!
这样想着,心中便不停的翻涌着各种情绪,悲喜交错让她恍惚悲凉不已,千让在旁边接连着叫了几声,她竟是一声都没有听见。
千让将棋盒在面前石几上重重一顿,提高声音怒道:“沐云歌,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她愣愣的回头看他,答非所问道:“千让,我们都是可怜人……,在爱和恨面前,我们一样的可怜,一样的毫无办法!”
“你……”千让被她眼神当中的悲凉镇住,一时忘记了她不和自己下棋的火气,只觉得她的眼神枯寂成灰,竟是看透生死一般。
山下的路上突然有了响动,似有人骑了快马而来,马蹄的得得之声止于香山脚下,紧接着,有人身形急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