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普通的小城镇建立在这个平原上,城内的建筑都是欧式风格,居民还普遍以马车为交通工具。从高处往城镇的西边望去,能看到连绵不断的山峰如同一道没有边界的城墙,向两个方向没有无限的延伸着。
一位金色长发、披着棕色风衣的少女正走在郊区的路上。阳光把道路周围的草照得发亮,而草地之中,一条咖啡色的小路一直向前延伸至看不到的地方。少女背着与她体型不相称的旅行包,顺着咖啡色小路悠闲的走着。小路引领着她登上了山坡,在一座巨大的建筑面前,她停了下来。
这是一栋三层高的欧式别墅,被一个大庭院包围在中央,前面的院子有很大的占地面积可以让几十个人同时活动,而**则更多的是用来存放杂物以及进行日常事务的地方,相比下来就小了挺多。
别墅坐落于一个不高的山崖边,周围全是翠绿的草。从这个地方可以完整地看到城镇的全貌。天是纯蓝色的,没有一丝云,别墅在与远处的山峦对比之下显得十分渺小,在蓝天的映衬下形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
温蒂在大门前仔细观察着面前的建筑,一旁的门卫问到她来此处的原因。
“我准备往城镇走,看到这里有人住就来看看。”
“往前走大概一小时就能到城里,当然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也可以来这里休息。”门卫又补充了一点,“以前偶尔会有旅行的人过来借宿,加上这里还有多余的客房,久而久之就成了一项固定的服务。”
时间已临近中午,温蒂考虑了一会决定留下来看看。
“不过我不打算在这里留宿,我可能付不起这么多钱。”
门卫听到温蒂的话笑得很大声:“其实这里不是你想的豪华旅馆,只是个养老院而已。”
“养老院?”温蒂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将眼前的别墅和养老院联系在一起。在她的印象中,养老院可没有这么华丽。
“来这登记一下吧。”,门卫给了温蒂纸和笔,“进来看看或者你就有答案了。”
黑色的铁质大门缓缓打开,温蒂刚走进庭院里,就能看到各处都有老人在活动。他们大部分在六十岁左右,少数是七十八十的年龄。
在养老院的服务员的带领下,温蒂见到了这座养老院的院长,他已经知道了温蒂来这里的消息,正在办公室等着她。
办公室很宽敞,墙边的书架陈列着数不清的书籍,将办公室围起来。
温蒂坐在接待客人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喝着服务员端过来的茶。院长则坐在对面,他穿着一身白色西服,配上红领带,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他的身体仍然健硕,饱经风霜的脸上挂着微笑。
“我很荣幸能得到院长的亲自接待。”温蒂抿了一口茶,向院长感谢。
接着她向院长询问这座养老院的历史。
“这栋养老院的前身是某个家族的家产,后来这里发生了战争,那个家族也被入侵者弄得分崩离析。这个别墅由于地址偏僻,所以就被遗弃了。”
阳光照到温蒂面前的桌子上,她又喝了一口茶,继续聆听着。
“这栋别墅并不是那个家族唯一的一个,只是家族的长子偏爱这里的风景才建造于此。不过其他的别墅大多在战争中毁于一旦,家族的人们只好举家搬迁。”
“在搬迁的过程中,长子由于意外被侵略军俘获,之后又被政府军解救出来。他当了兵,参与政府军的反侵略战争。可是当战争结束,他四处打听家族的消息时,却被告知他的家人全都在战争中死亡了。”
院长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侵略者在晚上突袭了城镇附近的一座村庄,而长子的家族几乎都在那里避难。一颗炮弹惊醒了熟睡的人们,但大部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倒塌的建筑压死,侥幸逃出去的人也被接下来的炮弹和接连赶来的敌军杀害。长子的家族也在这场混乱中几乎被屠杀殆尽,他的妻子也在其中。”
“战后的社会秩序恢复了正常,由于长子战功卓著,也为了弥补他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伤痛,政府将这栋别墅的所有权归还给他。还好由于地处偏僻,加上政府管理,这里并没有太多破坏的痕迹。”
“所以那个家族的长子就是您。”温蒂面无表情的回答了一句。
“没错。”
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拿回这栋别墅。我因为战争而失去了它,又因为战争而拿回了它,真是十分讽刺呢。”
院长握住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他慢慢地品味着茶中的甘苦,许久之后才继续说道:“为了让像我这样的人能够有个归属,我将这里改成了养老院。政府方面也同意了我的想法,给予了相应的支持,到现在这个养老院已经像这样维持了十个年头。”
“那真是了不起啊,谢谢您的款待。”温蒂喝完了手里的茶,向院长告别。
走在宽敞明亮的长廊中,温蒂边走边扫视挂在左右两墙的画作。她想着在这里的短暂时光中,好好地看看这个养老院。
庭院里的老人很多,其中男性占了很大一部分,不过他们无论做什么都是成群结队的行动,不管是锻炼还是在某处喝着茶谈天说地。即使在室内,温蒂也能看到老人们一起打台球或是打游戏,一切都看起来无比和谐。
温蒂靠在走廊窗台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的人们。突然她听到一阵轻微的吱呀声从走廊深处传来。只见一个护士推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以缓慢的速度向温蒂这边走来。轮椅与地面的摩擦声在寂静的走廊持续了一会儿,最后停在了温蒂身旁。
温蒂转过脸,轮椅老人苍白瘦削的面庞映入她的眼帘。老人的双手如同两节干枯的木柴,搭在他那瘦骨嶙峋的身体两侧。这副瘦小的身躯套在一件干净的棕色针织毛衣里,感觉随时会被折断。
与窗外的成群结队相比,这位老人则形单影只。还好有护士陪伴他,不至于那么寂寞。
“这么年轻就出门闯荡,可真是了不得。”老人看着温蒂,打开了话题:“年轻就是好啊,精力充沛,走到哪都没事。”
老人的声音并没有如他外表那样让人觉得虚弱,反而十分响亮有力。温蒂对此感到惊讶。一阵风吹乱了她的刘海,她将挡住眼睛的刘海撩起来,把目光转向身旁的老人。
“旅行对于我来说可能是一件身不由己的事。”
“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为了生计出门奔波,走南闯北大半辈子,见识了不少人和事。可惜那时考虑太少太莽撞,到现在还没娶到一个老婆。现在身体没以前硬朗了,想出去也不行了,只能在这个地方度过余生。”
“等等,大爷您没有结婚吗?”
“不然我也不会来到这。”老人笑着回应温蒂,“这座养老院里面的老人,大部分都是没有结婚的,其余的是已经离婚或者另一半已经去世的人。”
“怎么会!”温蒂对这有些懵圈,院长之前没有跟她说过这些。
“刚开始的时候是为了给战争时受伤的士兵一个安置的地方,他们大多无人照料。那时候百废待兴,养老院也没有条件给他们提供更好的服务,他们便聚在一起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然后更多的老人从城中迁到这里,他们因各自的爱好而聚集于此,寻找其他志趣相投的人,在这组成各种各样的小团体。在这里人们可以每天做着自己爱好的事,不用顾虑其它。”
“听起来好像世外桃源一样呢。”温蒂眼睛闪烁出光芒,不由自主的赞叹道。
“的确呢。”老人望着窗外的人群。
温蒂好像想起了什么,便问老人:“既然这里的人们是因为相同的爱好结成团体,那您又为什么一个人?”
“我喜欢一个人待着不被打扰。你也不一直都是一个人吗,从这点看,其实我们都差不多。”老人笑呵呵的回答了她。
温蒂明白那不是老人真正的想法,但她也没深究下去。
中午时分,温蒂一个人在餐厅吃饭,里面的菜品丰富、量大十足,再加上不要钱,让温蒂很满足。
温蒂周围的桌子附近都坐着老人们,温蒂由于是外人,则没人与她同一桌。看着那些那些老人有说有笑,温蒂突然感觉心里空空的,只好埋起头一个劲的吃饭。
“等旅行结束了,过上像他们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温蒂感慨完,向屋外走去。
老人们正在讨论着什么事,人多声杂,从旁边经过的温蒂并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她准备到后院走走。
**院相比就安静很多,只看到有几个老人在摆弄自己种的花,还有几个在草地的长椅上看书。在后院的远处,一扇大门打开着,通向外面的树林。
温蒂走出大门漫步在树林间。里面的树长得很茂盛,密不透风的树叶阻隔了阳光,投下一大片的阴影。
前方出现了一片没有树的空旷地带。温蒂从阴影中走出,在适应了太阳的强光后,她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崖的最边缘。眺望远方,城镇的全貌一览无余,高处的风让温蒂心旷神怡,也怪不得院长会把别墅建在这里。
当温蒂将视角移到山崖的下方时,她察觉到有一些不和谐的地方。城镇附近都被树包围着,但是到了山崖下面却是一大片的空地,相比周围的树林显得十分突兀,空地的中央隐约能看到有什么物体。
温蒂将头慢慢地探出山崖外,仔细地观察那片空地,只见一个个方形的灰色石块放置在里面,粗略计算有大约四十个,它们整齐的排列着,周围还装有围栏,如同某种不知名的古怪符号。
温蒂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那些石块感觉更像是……墓碑!温蒂心头一惊,赶紧将身子抽回来。轻微恐高带来的眩晕感加上刚才的惊讶,让她出了一额头冷汗。
没想到养老院的山崖下面藏着个墓地,看来院长还隐瞒了什么。
可是当温蒂敲响院长办公室的门时,却没有得到任何答复,门也被锁上了。询问其他老人,有人说院长好像去城镇办事,要很晚才能回来。
看来今天是见不到了,温蒂默默地叹了口气。
当问及山下的墓地时,大部分人都表示自己不清楚,只有小部分人确定是有一座墓园,但一般人没事也不会去墓园闲逛,所以他们对那里的情况也不太了解。
“你们向院长说过这件事吗?”温蒂问道。
“有两次提了一嘴,院长说之前是为那些已故的战友准备的。”
“这样吗。”温蒂感觉到有些遗憾。
“但还是谢谢你们告诉我。”
夕阳没入远方的群山之中,天边的晚霞逐渐变灰变暗,沉醉在夕阳中的温蒂才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虽然还有些地方有点在意,但现在自己已经与这些没有关系了。温蒂如此安慰自己,向着城镇走去。
……
两天后的早晨,一个背着大旅行包的金发少女走在咖啡色的小路上。她刚刚从城镇中出来,然后很不意外的,又经过了那栋立于山崖之上的养老院。
不过这次,温蒂看到养老院的大门敞开,庭院里面聚集了不少人,他们都围着一个地方议论纷纷。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温蒂心中萦绕。
温蒂挤进人群中,在挣扎了一番之后,她的目光突然呆滞起来。
只见人群的中央横放着一口棺材,呈长六边形,通体漆黑,表面有些许白色的条纹。
院长则站在棺材的旁边,他神情严肃地看着棺材板。这时候一个服务员从人群中走出,向院长说道:“葬礼可以开始了。”
保安将人们引导成好几排,大家都停住了声,静静地等着院长开始发言。
温蒂被分到了最前面的一排,她也因此马上看到了棺材后面遗照上的人,正是她前两天在走廊遇到的那位老人。
“今天凌晨一点,布兰迪先生在睡梦中悄然仙逝,作为这座养老院的院长,也作为他曾经的战友,我对此表示沉痛哀悼。”
院长的嘴唇微微颤抖,他用看似平静的语气陈述着那位老人的往事,诉说着他与自己在战争中并肩作战的故事。但每一个人都明白院长没有显露出来的悲痛。
在不知多久之后,院长结束了他的演讲。几个工作人员一人扛住棺材的一角,开始将棺材运往山崖下的墓园。其他的人们纷纷跟随着他们,这其中也包括温蒂。
一列长长的送葬队伍行走在郊区的咖啡色小路上,然后趟过小溪、穿过树林,最后来到了山崖下方的墓园。
墓园里已经挖了一个和棺材大小差不多的墓坑。在人们的默默注视下,这口棺材被缓缓地放入坑中,再由工作人员将坑填上。旁观的人们不发一语,只是不断地将鲜花摆在坟墓前面。温蒂则在一旁低着头为逝者默哀祈祷。
漫长的葬礼结束了,人们相继从原路返回养老院。温蒂叫住了院长,询问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正如你所看到的,布兰迪先生得了重病,这两天病情突然恶化,我们第一时间将他送到城里的医院进行抢救。”院长叹了口气,“这栋养老院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离医院太远了。”
“可是他老人家两天前还很精神,还在走廊跟我打招呼呢。”温蒂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难道那是回光返照吗。”
“是我的疏忽啊。”院长在一旁楠楠说道,“他与我曾经是战友,不过他的腿在战争中被炸断了一条,骨头也断了几根,从此便住进了养老院,每天只能以轮椅代步。”
院长吸了口烟,继续说下去:“虽然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但对于所能参加的活动,布兰迪总是积极参与。直到一年前他生了一场大病,身体逐渐消瘦,心脏也出现了问题。他不得不脱离平时的群体,开始一个人静养。”
“无法与别人一起参与活动,对于多年走南闯北的他,一定感觉很寂寞吧。两天前的下午,有个服务员告诉我他从轮椅上摔了下来,已经神志不清了。之后两天我一直在医院守着他。”
“尽管医生奋力抢救,但布兰迪还是没能挺过去。在今天的凌晨一点,他还是离我们而去了,死因是心脏衰竭。”院长吐出一口烟,被拉得长长的,随后消散在空气中。
“其实关于养老院的事,我还有些东西没跟你说。”
“他已经跟我说过了。”温蒂将头转向布兰迪老人的墓碑,“养老院的老人们没有结婚的事。”
“嗯,也有已经离婚和伴侣去世的,你觉得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呢?”
温蒂注视着院长,然后摇了摇头:“不清楚,那不就是逃避现实吗。”
“的确是,但也不算是。他们都是被生活折腾得疲惫不堪的人,我只是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环境而已。”院长将烟丢掉到脚边,用鞋尖捻灭,“在这种情况下,逃避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方法。对于他们来说,可以重整旗鼓后继续面对生活,也可以选择就此度过余生。”
“那布兰迪先生也是这样吗。”
“对旅行的疲惫和四处漂泊的原因吧,尽管没有结婚,但他对于养老院的感情却特别热烈。”
“养老院其实每年的人员都有一定的变动,有些老人会去世葬在这里,有些离开继续他们的生活;当然也不断有人到来,或许是对婚姻、生活的厌倦,或者遭受了重大挫折。不论什么原因,这个养老院都接纳了他们。而布兰迪这十年里一直都在这。”
“我感觉这样下去不会长久。养老院靠着老人们的共同爱好和生活目标而存在,不过老人们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即使会有新的人进来,那些已经离开的人也很难让人忘记。”
温蒂双手插入大衣两旁的口袋,凝视着远处的墓碑。附近还有些多余的鲜花,温蒂拿了一束放在布兰迪老人的墓碑前。
“我明白养老院终有一天会关闭,但我想尽我可能让这一天晚点到来,为了像布兰迪这样的人。”院长回答到,“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然后院长又补充了一句:“今天凌晨的时候,他是美梦中微笑着离开这个世界的。”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温蒂和院长一起离开了这座山崖下的墓地。
走了没多远,温蒂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周围放满鲜花的墓碑。“其实这样也不错。”温蒂闭上眼,心里想着。
阳光一览无遗地洒在被鲜花包围的墓碑上,只见上面写着:
我曾看过无数的山川,如今却偏爱眼前的风景。即使有一天我会离去,我也希望能一直看着这里的风景,一直看着。
——布兰迪
(这一篇故事是根据b站某个老哥的评论联想到的,大致就是他们老了的时候就租个房子,大家一起打游戏,交流爱好之类的,大家都不结婚。本来只准备写一千两千字,结果这里加一点那里加一点写到了五千字,导致主题好像偏离我的设想,而且对话太多显得臃肿无聊。以后会试试写一些千百来字的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