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有什么可怕的?人要真是死到临头了,只会有不甘,不会害怕。活在荆棘里才是真的可怕。”
若不是为了琮儿,为了海家,海云舒这口气提不到这时候。
李澈闲闲道:“说真话,怕死的我见多了,不怕死的,只听过,没见过。”
“今天不就见着了?”
“这样,你跟我讲讲,江成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什么好?”
他的好?
海云舒一时答不上来。
有些人就像这屋子里熏的檀木香气,平时不在意,晃了个神,它就密密麻麻地渗入了你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缝隙,变的无法代替。
“他好与不好,不干我的事,更不干七殿下的事。时辰不早了,家中还有幼子,殿下恕我少陪了。”
这回李澈没再拦她:“海云舒,我给你个忠告,别拿自己的命赌他的善良。”
她笑笑:“谢了。”
见海云舒走后,凌霜才跪在李澈面前:“主人,属下知错,请您责罚。”
李澈闭目凝神:“我最讨厌随便认错的人。”
凌霜手里端着一条带刺银鞭,求罚:“凌霜办事不利,没能潜入摄政王府,甘愿领罚。”
李澈眼皮子也没抬一下:“自己动手。”
凌霜咬牙,将带刺的鞭子一圈圈缠在胳膊上,紧紧拽着,一点点划开肉皮,鲜红色的血直往下滴。
李澈没叫停,她不敢停手。
“什么时候能把事办成?”
凌霜迟疑:“回主人,江成璟不好女色,之前的那套行不通。属下还在想别的办法。”
“等你想出来,天都已经塌过了。”
凌霜大气不敢出:“属下无能。”
“我不需要无能的人,你自行了断吧,省得我亲自动手。”
“主人!”凌霜乞求:“求主人再给凌霜一次机会,凌霜一定能俘获江成璟的心。”
李澈这才撩起眼皮,他起身,好似变了个人。刚才还被刀伤疼得龇牙咧嘴,现在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他捻起她的下巴,啧啧叹道:“这么标志的美人儿,他竟看都不看一眼?”
“主人……”
因是用力,李澈胳膊上的伤口崩裂,一滴血顺着臂肘蜿蜒流向手背、指尖。
凌霜将他带血的指腹含在嘴里。
血腥、苦涩。
卑微至极,在奢望他的谅解。
李澈:“给你十天,事情若还办不成,你自己知道怎么办。”
凌霜如获大赦:“谢主人不杀之恩!”
他将一粒黑色药丸赏给她:“吃了吧,不然留了疤,岂不可惜了这么好的皮相。”
凌霜接过,放在嘴里。
这是西夏王室祖传的极仙丸,可使腐肉生肌,青春永驻。
凌霜还有一丝顾虑,低眉请示道:“主人,那这个海云舒……”
李澈思量片刻:“别伤了她。”
“她横在中间,确实碍事。”
他笃定:“不为我所有,但为我所用。”
“属下明白。”
*
深秋,凉意渐起。
天阴起来仿佛抹掉了天空的色彩,一切都变得苍白而单调。
这几天海云舒都没在见到江成璟,只有少青偶尔过来传几句话。
听说,鲁国公倒台后,小太后称病,一连几日没有垂帘听政,其余三个辅政大臣也识趣的站队,唯摄政王马首是瞻。
江成璟仅用小小的命案,就麻利地收拾了政敌,有理有据,干净利索,让人挑不出错。
朝野上下,把这细小的波浪淹没在平静的湖面之下。
还有件趣事。
这几日也是传得沸沸扬扬。
说是有个姓姜的言官,本是鲁国公的家臣,可为了自保,卖主求荣,交出了鲁家不少罪证。
还想借机拍江成璟的马屁。
伙同几位急于表现的官员,绞尽脑汁想了个“皇舅父摄政王”的名号,开天辟地以来,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封号。
海云舒问少青:“真有这么回事?”
少青答:“是,他们想巴结王爷,说什么‘皇舅父摄政王’更尊贵体面,听起来也跟皇上更亲近。”
这帮走狗,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答应了?”
少青摇头:“王爷如果答应,岂不是认了自己和西太后的瓜葛。王爷直接一人赏了他们二十大板,轰出宫去,革职查办了。”
当今的摄政王和西太后是表兄妹,两人在前朝和后宫把持着大魏的江山。
百姓眼里,江成璟靠得是裙带关系,从一介儒生,站到现在炙手可热的位置,可谓平步青云。
很多学子儒生、文官清流不愿承认别人的智慧和能力,因此才会找原因,为自己的郁郁不得志找借口。譬如运气,譬如这种裙带关系。
你有的,我没有。不是我不行,而是你太过钻营。
殊不知,江成璟纵横权利场多年,始终屹立不倒,靠得是脑子和手段。
他的杀伐果决让人敬畏,冷血无情让人胆寒,官场、战场也是无人能敌的存在。
不是他攀附西太后,而是西太后更依赖他。
鲁国公案一结束,江成璟似乎闲了下来,隔三差五地约海云舒出去闲逛、吃饭。
如今,海云舒算是与程家形同陌路了,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桥,她出入侯府,再不用去跟寿宁堂报备,只要开心,随时走人。
程子枫接受不了。
诚然他知道海云舒的心早就不在自己身上,可依然不能接受,她这么明目张胆地给自己带帽子。
外面风言风语多时,他那些狐朋狗友约他喝酒消遣,他都躲着不敢见,生怕别人瞧他笑话,整日难受的要死。
海云舒还是我行我素,她越是心不在焉,程子枫越来气。
可关雎阁外有侍卫把守,他不敢造次,有贼心也没贼胆,只能闷在屋子里,摔杯子砸瓶子,搅得一家不得安宁。
海云舒现在是无罪被放,程家再没有掣肘的理由去抢孩子。
程子枫大吵大闹的事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彼时,她正在家祠上香。
三炷香,一根,一根插在炉鼎中。
老夫人声音回荡着阴冷的祠堂:“听说,咱们大娘子已经囫囵个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