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海水泡沫冲击着黑色的礁石,海的那边有渡轮的轮廓驶过,轮廓后地平线上是岛屿的影子,岛屿上是山,山外又是海,海外又是山。
一缕淡薄的光照在棕黑色的会议桌面上,波涛声悄然无息地传进寂静的会议室中。
只有那些围坐在桌前的人影,他们的脸庞都处于阴影之中。
叮铃铃。
“看来人到齐了,那么我宣布,今年的校董会年度会议正式开始。”
昂热以一个舒服懒散的姿势坐好,拿起面前摆放的黄铜小铃摇晃道:“就让我们请加图索家的庞贝先生第一个发言吧。”
整个会议室都是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摇铃。
“昂热,我并不介意在会议开始前听一听你的笑话,但如果会议已经开始的话请你严肃对待。”
摇铃的人坐在昂热的左手边,是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男人。
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深红色的手帕插在上衣口袋里,正是代表加图索家族的校董。
他看上去已经老得无法辨别年龄了,但事实上他只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
不过并不是昂热口中的庞贝·加图索,而是代理校董——弗罗斯特·加图索,谁都能听出昂热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
“是啊,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昂热脸上挂着温煦的笑,看向了弗罗斯特说道:“但不是你先跟我和我的学生开玩笑的吗?将我的学生关在外面‘听候发落’,伱觉得这个玩笑就很好笑吗?”
在三秒后,有人摇铃。
“规则确实如此,校董会的会议是不允许无关人员旁听的,而并非刻意针对谁,你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
说话的人,是坐在伊丽莎白身旁的另一位女性校董。
如果江守云此刻见到她的话,一定会收回自己的刻板印象。
因为,伊丽莎白在校董中还不算最年轻的,这位坐在丽莎身边的女校董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
淡金的长发盘在头顶,妆容和穿搭有些刻意地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成熟一些,但她那带点婴儿肥的小脸不管怎么看都很嫩,像个精美的瓷娃娃。
不管她的表情有多么严肃,也不像一个至高的权力者。
而和在座的其他人相比,她明显更加耐不住性子,第一个打破了沉寂压抑。
但她在开口后便发觉自己失言了,因为昂热似笑非笑看着她的身后,让女孩稚嫩的脸都变得有些红润,歉意地看了眼自己身后那道人影。
而她身后那位戴着白手套的管家,也只是藏在她的影子里保持沉默。
明显他也在女孩口中“无关人员”的范畴之中,只是在座的各位都知道他站在女孩身后的象征。
“暂时让S级在外等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与之相比,昂热的措辞更加不妥。”一个捻着紫檀串珠的老人摇了摇铃,“他不是‘你的’,而是属于秘党的。”
在暗淡的烛光映照下,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
深陷的眼窝里像是藏着一口枯井,念念有词的细微声让他有些诡异。
“真是熟悉的感觉啊。“昂热的笑容微冷,“会议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已经急着争夺‘武器’的所有权了吗?”
此话一出,整个会议室再次陷入了静谧,气氛都仿佛变得压抑了许多。
会议才刚刚开始,或者说还没开始。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就已经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了。
就连伊丽莎白似乎都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昂热,显然没想到他今天一开始的攻击性就会这么高。
在丽莎对昂热的印象中,他虽然是个有时太过跳脱的人,但大多数的时候还算是老派绅士的典范。
如果是往常,昂热会先进行一次长短适宜的致辞,总结秘党们为屠龙事业做出的贡献,混血种们向着终结龙族时代的终极目标又昂首挺进了多少步。
然后便是校董们开一瓶香槟开始称赞,昂热一脸得意地故作谦逊说不过如此。
把这些事情都做完以后,才会开始进行利益交换。
无论是暗戳戳阴阳怪气,还是面带笑容商业互吹,甚至是前者过度到后者,那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可今天的会议没有这些冗杂、繁琐的过程,甚至昂热坐下一开口就直接向他们开炮了。
“今天的火药味这么浓吗?”
另一个大概三四十岁的男人摇了摇铃,举手道:“接下来是骂战,还是打一架,我不喜欢吵架,能不能提前离席?今天200公里的骑行目标还没完成。”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运动衣,手边还放着一个自行车头盔。
显然就像是他口中所说的,他是骑着自行车来参会的。
“为什么一开始就把话题上升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呢,或许我也应该说个不太好笑的笑话缓和一下气氛?”
陪同昂热一起到酒店的伊丽莎白·洛朗,此时也坐在桌前拿起黄铜小铃摇了摇道。
其他校董都向声援昂热的这位新校董投去视线。
在那昏暗烛光的映照下,她那张被黑色面纱遮掩的面容若隐若现,倒是比外面更加神秘了。
和此时的伊丽莎白比起来,另一位同样年轻的女校董,在她的面前明显更加稚嫩。
曾经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还不是这个年轻的女孩,而是一个跟校董里那两位老人一样年纪的绅士。
只是很可惜一场意外直接带走了他的生命,现在看来他的接班人是一个更年轻的女孩,不过说起话来似乎要比她的年龄更加成熟。
作为校董会中话语权仅次于弗罗斯特的洛朗家族话事人,她的立场看上去似乎比自己的那位父亲更加偏向于昂热。
这个发现让捻着紫檀串珠的老人看上去有些惆怅,感觉在不知不觉间校董会的成员已经开始换代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今天坐在这里不是来吵架的,还是先宣布此次会议的议题吧。”老人嘀咕了一句类似佛经的话,便用低沉声音暂时中断了吵闹。
至于最先挑起火气的始作俑者,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
昂热低头剪着雪茄不去看弗罗斯特,弗罗斯特也面无表情地没有去看他。
两人在会议上起争端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这次也只不过是目的性和攻击性更强一些罢了。
弗罗斯特将一个录音笔放到了桌上,开口道:“在开始之前,我想请各位听一段录音。”
当所有人都望向他时,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
播放起了不久之前远在格陵兰海上的一场拍卖会过程。
各种碎响和惊呼大作混乱满地,到最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失真,这份录音才播放到此戛然而止。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的平静,似乎对这件事的过程早已知晓。
不过,听到那个开口十几亿乃至几十亿加价的声音时,伊丽莎白和另一位女校董的眉头都不禁跳了跳。
“这是一个月前,发生在格陵兰海的一次执行部任务中的音频记录,学院的一位‘特聘’教授和三位学生在完成任务时遭遇的经历。”
弗罗斯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开口道:“一次涉嫌炼金物品的非法交易集会,由身份不明的主办方举办,出席的宾客鱼龙混杂,意图捡漏的混血种、商业大亨、资本家,以及各地的混血种势力。”
“我在录音里听到了枪声和爆炸声。”
穿着运动服的男人摸着自己的山地车头盔道,问道:“现场那些混血种势力的人有伤亡吗?”
他们也只是大概了解到了事件的始末,但是具体的细节现在依然还不太清楚。
那些参加拍卖的人鱼龙混杂,处理不当可能引起一些麻烦,毕竟里面还有一些人的背景,他们的势力不比秘党弱多少。
尤其是中国那些从满清遗留下来的老东西更是有些底蕴,只是因为传统和国内的缘故才向来不轻易往外扩张势力。
但如果有什么人损害到他们共同利益的话,就很容易触碰到他们那条异常敏感的神经,短时间内拧成一股绳将刀尖共同朝向外面。
这一点他们的祖父辈就已经吃过大亏了,所以他们平时也不会轻易涉足那片区域。
“很幸运,被你们关在外面的那位,当时就在任务的现场。”
昂热点燃了一根雪茄,仰着闹钟含糊不清道:“他是带领任务小队的人,带着一个一年级生,一个二年级生,还有一个延毕两年的废柴,非常出色地完成那次任务,全歼了现场的所有组织者和守备力量,现场所有的人质几乎没有伤亡。”
说罢,他看向弗罗斯特,幽幽地从口中吐出烟雾:“所以呢?将炼金道具回收到冰窖本来就是学院的责任之一吧?难道你想申讨一下我递交上去的公费报销账单吗?”
“虽然我确实是想要对你这种乖戾的作风进行一定程度的遏制,但你应该知道我要说的问题并不是这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弗罗斯特摇铃,面无表情地说。
昂热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一副完全听不懂他意思的表情,看上去像极了厚脸皮的老流氓。
“能够激活体内的血统,短暂跨越临界血限并且依然保留人类理智的药剂‘禁果I型’?”
捻着紫檀串珠的老人语气变得有些低沉:“既然有I型,那是不是就说明有II型、III型?”
“他们掌控了制造死侍、控制死侍的技术,会不会掌握了……血统重铸技术?”
此话一出,现场变得有些安静。
显然在座的各位,包括最年轻的那位女校董,都明白血统重铸技术的重要性。
如果说蒸汽机是改变了整个世界和未来的发明,那成熟的血统重铸技术对他们而言远超蒸汽机。
可以说是他们突破人类极限迈向最顶端的希望,甚至能成为他们背后势力铸造宏伟王朝的基石。
没有任何一个混血种势力能在成熟的血统重铸技术的面前保持淡定,说不定当初那艘船上的拍卖会中就有他们麾下势力的混血种参加了。
“有没有留下样品?”捻着紫檀串珠的老人出声问道。
比起在座的其他人,他似乎更加的急切。
尤其是看到伊丽莎白这个年轻校董的出现后,他就更加感受到死亡迫近给自己带来的恐惧。
“可惜。”昂热摊了摊手,微笑道,“没了。”
“是你口中的The One在任务中毁掉了所有样品。”弗罗斯特冷着脸道,“我需要你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
昂热手指夹下雪茄吐出烟雾,笑道:“嘿,他才18岁,是一个不久前才考了驾照的年轻人,在这之前唯一开车的经验就是游乐园里的碰碰车。”
“新手上路该撞车还是得撞车的,就算我有驾照也总会撞车不是吗?这就是为什么我的车库里总是多出新车了,要么是阿斯顿马丁,要么是玛莎拉蒂。”
“同理,他虽然是个优异的年轻人,但第一次执行任务有些冲动,也完全可以理解不是吗?我第一次开车的时候可是撞毁一辆……”
“昂热!”不等昂热插科打诨地把话说完,那个握着珠串的老人有些不满地打断了他。
昂热笑着举起手来,懒懒散散道:“The One总是与众不同的嘛,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值得理解。”
“离经叛道的年轻人当然不值得我们在意。”弗罗斯特露出一抹冷笑,扫看了一眼桌上的其余人,“但是一个年纪18岁,有着未知的强大力量,并且不听指挥的叛逆,就值得我们商讨他的安全性了。”
说罢,他拿出一个遥控器按下,长桌的尾部缓缓降下一块屏幕。
屏幕亮起,首先呈现出的是一张被放大同时做了清晰处理的照片,那是一个被风雪笼罩其中的身影。
赤金色的眼眸摇曳飘荡在雾气里,随手挥出的一刀便暴戾地将脚下的冰川碾成齑粉,迸射而出的碎冰在雪雾中绚烂如花,仿佛一幅足以让人引起灵魂悚然的绘卷。
虽然视频的画面很是模糊,但那股冲击力还是很强的。
弗罗斯特暂停了视频,所有人都收回了视线,原本淡然的表情变得凝重。
他们并没有看过对方真正出手的画面,没想到那个年轻人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说他今年才18岁。”弗罗斯特摇了摇铃,直视着昂热的眼睛,“一个挥舞着刀剑的孩子,你怎么确定他能控制自己的力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