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先生?
那不是撞邪遇鬼才找的吗?
秦三叔叫我不要多问,赶紧让学生回教室,青果继续清洗伤口,在他和阴阳先生没到来之前,不要停止。更不能挪动脚步,只要走出七步,她就必死无疑!
青果看着一绺一绺从牙印里冒出来的黑血,早已经吓得双腿打战,恨不得秦三叔早点把阴阳先生找来。
我把学生集中在教室自习,回头找何金花,这个肇事的孩子,早已不知去向,地上留着她破烂的书包,以及被摔碎的一条虫子,黏糊糊的白色液体呈现一个半圆形,白色的皮囊空空如也,贴在地上。
我头都大了,原本以为开学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看来,这仅仅是麻烦的开始!
三个班29个孩子,在教室里自习,我心乱如麻,第一天的课就这样,我觉得很愧疚。给每个班布置预习任务,让孩子们翻开课本,我突然发现,很多孩子右手的手腕上,拴着三条黑线。
“你们拴这玩意干啥?太危险了,都取下来!”
我的话音刚落,孩子们就大笑起来,笑得我莫名其妙,大一点的孩子说,这三条线,不是普通的麻线,是墨斗线。
墨斗线,我是知道的,那是木匠师傅用的
墨斗里的线,纤细,但是牢实。传说中,木匠的师父是鲁班,鲁班精通法术,墨斗就是他的法宝。
一开始,墨斗线是可以开山辟海的。不管多么坚硬的东西,经过墨斗线一弹,就裂开两半。那时候,开山凿路都不用其他工具,直接用墨线弹,山体就像被切豆腐一样分开,方便快捷。
只是后来,鲁班被弟子赵巧用尿误了墨斗,墨斗线就失去了巨大的法力,只能用作小法术。
“你们为什么要拴墨斗线?”我问。
孩子们告诉我,在这个地方,孩子们从出生下来到12岁,都是要拴墨斗线的。不然,就会夭折,成为小儿殃杀。
我从小小的孩子们嘴里听到小儿殃杀这个词,当真是感到无比震惊。
小儿殃杀,就是孩子未成年之前意外死亡,变成厉鬼留恋人间,做出许多为非作歹、找寻替身的事。小儿殃杀都是恶灵,是要被镇压的对象,所以,夭折的孩子不入土,不入轮回,被封死在悬崖下。
更有甚者,家里连续出现小儿夭折的情况,主家会认为是这个孩子不断来哄骗感情,故意让父母伤心,是来讨债的。这一类的殃杀,无论你怎么对他好,他都无动于衷,甚至当成
是父母的软肋,再次投胎回来,没过多久就意外死去。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父母悲痛不已,但又不得不采取措施。什么措施?必须是心狠。
有的将夭折的童子一刀两断,身首异处。有的埋进土里,一顿锄头镢头捣碎……还有的抛之野外,任凭野兽啃噬……
父母爱之恨之,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孩子感受到人间的冷酷无情,断了再来一回的念想。
孩子们将袖子撩起来,每个人手上都有一圈黑线。我妥协了。
俗话说,入乡随俗,我有什么权力将他们的黑线拿下来?
我唯有一个念头:孩子们早日走出大山,到外面精彩的世界去,再也不要回来。
同时,我也感受到了无能为力,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一个人的知识,怎么可能改变这坚固又倔强的“信仰”?
“老师,你没有拴红绸吗?”刘小健问我。
我笑了笑,说秦三叔已经给我了。
刘小健如释重负,说那样就好,一定要听秦三叔的话,上一个不听话的老师,就死了。
我没时间问这件事,我要出去看看青果的情况。
青果还在水龙头前,我过去一看,那两排牙印里,还在冒着黑血。
这都几十分
钟过去了,黑血就没有停过,而且越来越浓稠,一开始还是液体状的,现在已经成了半固体状态,足足有一根豆芽菜的粗细!
“顾老师,我……是不是要死了?”青果眼泪滚滚,六神无主,看着汩汩冒出来的黑血,她只差眼睛一闭晕死过去。
我帮她抹上肥皂,不断冲洗,但无济于事。我内心骇然,这是大白天,太阳悬在半空,日月朗朗,旁边的教室里,读书声此起彼伏。
这分明是朗朗乾坤,可正在发生着无法解释的事情。
恐怖电影里说,人类的恐惧,来自未知。
我一点都不敢苟同。我觉得人类的恐惧,来自活生生的现实中发生的不可解释的现象,我采取了很多办法止血,冷水激,热水敷,止血药,按压……都无济于事。
那两排牙印,就像恐怖的泉眼,不断冒出黑血。一个人哪儿有这么多血?
“顾老师,我是不是要死了?”青果弱弱地问,眼里满是恐慌和不甘心。
“不会的,青果。放心,不会的。”我安慰着,但是我却没有好办法。
秦三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青果在我面前血尽人亡。
我把刘小健叫出来,我觉得他是一个有主见
的孩子,也是30个孩子中年龄最大的。
他一出来就看见了青果的惨状,小小的人儿也被吓到了,倒退了两步,头发都竖起来了。
“刘小健,不要害怕。”我说,“青果老师被何金花咬了一口,中毒了。你去对面街上的卫生室,把医生叫来。你说明情况,医生就知道带什么药。”
刘小健点点头,跑到操场中间后,又跑了回来。他问:“顾老师,你的红绸呢?”
我说在我宿舍门后,刘小健跑去把红绸拿来,不由分说,将青果受伤的手臂缠了起来。
我急忙阻止,红绸看起来鲜红如血,但是细菌多,这样缠在暴露的伤口上,无异于撒盐!
“顾老师,我们都是这么止血的。”刘小健信誓旦旦地说,“老麻柳树上的红绸和柳絮儿止血,大家都知道。”
“你快去找医生!”我催促说。
刘小健飞奔而去,青果扯下红绸,继续冲洗伤口。
时间在焦急地等待着,变得非常漫长。
突然间,太阳被乌云遮住,操场上的光影褪去,一瞬间,光线变得昏暗起来。
青果的脸色也随之变得煞白,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青果眼睛一翻白,整个人硬挺挺地往后一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