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进绣花楼,晚上不过十字口。
这是流传在川陕一带的“禁忌”。旧时候绣花楼是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自然是不能进的;晚上的十字路口阴气重,也是“千条路”的交汇处,你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人,看见什么事。所以,十字路口始终是神秘恐怖的地方。
到了麻柳湾的十字路口,老鬼郑重问我:“我把你朋友放出来,你可要履行你的承诺。”
我点头:“我知道,一命换一命,我这个人都是你的。”
老鬼嘿嘿一笑:“我拿你来也没啥用。你先好好活着,等我要用的时候我就来收。”
“我一定好好活着等你用。”
“你好快些把邵医生的法术学会。”
“我晓得,没有法术,简直没法在麻柳湾活下去。”
老鬼恨铁不成钢,想我把邵医生的法术都学来,我感觉他冷漠的外表下,有一颗炽热的心,他在挽救麻柳湾,改变麻柳湾。
我也觉得,他在心里把我当成了自己人。
在十字路口停了一会儿,老鬼转身继续走。
我说不是要放个胖子出来吗?怎么……
“他不在这里。”
我追上老鬼,他把我领到河边的一个石崖下。
这
所谓灰碗,就是用来烧纸钱和点灯油的碗。最中间一个是倒扣着的。
小时候我见过端公先生们捉鬼,就把鬼倒扣在碗里,然后送到庙里去。
不管是谁都不敢动这种倒扣着的碗,因为你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万一放出什么妖魔鬼怪呢?
“你把陈胖子放在这里的?”我问。
“你以为我真的把它埋在十字路口?那里非常复杂,他一个生魂,在那里早就没命了。”老鬼说,“相对来说这里是最安全的,因为除了我,没有谁敢动。”
在打开碗之前,老鬼再一次告诫我:“顾平生,这个朋友来历不明,以后就交给你了。他如果做了对不起麻遛弯的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他,到时候你就算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答应你。”
“他不是坏人。”我说。
“你不要妄下定论。那我是坏人吗?”他问。
“你当然是好人。”
“到底是年轻,不过,年轻也真好。你这个朋友恢复以后,你就让他离开这里。”老鬼说。
“我会送他走的。”
“你不想离开这里吗?也可以和他一起走。”老鬼说。
“我走不了。那个蒙面的男人就是想把我弄到这里来,应该是以命偿一命,他把对我爷爷的恨
全都转到我身上了。”
我想起那张合影,上面有我爷爷,我摸了摸衣兜,恰好没带,放学校了,要不我就让老鬼看看,那上面有没有可疑的人?
老鬼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将灰碗打开。
那里面有半碗黑色的纸灰,他将纸灰倒掉,把两个碗叠在一起,放在一边。
他被老鬼封死在这里,那天晚上我用的办法,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把它找回来。
“我回去之后要做什么?”我问。
老鬼说没有那么麻烦,明天早上,他就醒来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他。”老鬼说,“更不要让他知道,我会法术。”
“那是自然。”
“还有,不要让那些孩子知道,你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老鬼说,“其实他们都挺可怜的。”
“你放心,我会把他们当成孩子。”
我回到黄花溪,天快亮了。我叫门,里面传来了于幼幼警惕的声音:“你是谁?”
“老夫子。”
“你终于回来了!”
门打开了。我一步踏进去,关上门,于幼幼突然扑到我怀里,痛哭起来。
“我一个人都快被吓死了,我一直都没有睡觉,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一边哭一边说。
“辛苦你了。这一次多亏了你。”轻轻
拍着她的背。
我知道她委屈,这个拥抱不代表男女之情。
但这可是我们高高在上的校花呀,她竟然主动扑在我的怀里,这感觉多少还是有点微妙。
“你把他爷爷接回来了吗?”
“没有。”
于幼幼急了:“那可怎么办呀?他一直没有醒来,一点动静也没有。”
“放心吧,天亮后他会醒来的。你睡会儿吧。”
于幼幼不敢睡,强打精神和我一直坐着等。
趁着这个机会,我劝她等胖子醒过来,他们就一起离开。
“我虽然有些害怕,但暂时不想走。”她说,“再给我半个月时间。好吗?我做了一个关于深山留守儿童的课题,我还想收集一些真实的资料。”
无奈之下,我只能答应她的请求,她不是花瓶,对于学术是很认真的。
我们东一句西一句地说话。终于等到了鸡叫三遍,天色白了。
于幼幼紧张地看着陈胖子:“他怎么还没醒?”
我开玩笑说,胖子都要比别人慢半拍。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胖子咳嗽两声,睁开眼睛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了。
他瞪大双眼看着我们,就好像不认识似的。
“陈胖子,不认识我了?”我说。
“你俩不睡觉,这是在干嘛呢?”他揉了揉眼
睛说,“深更半夜在这里盯着我?”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大清早!你快起来啦!”于幼幼说。
我和于幼幼商量,他要是不问,我们就不告诉他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要是问呢,就由我来解释。
陈胖子闷哼哼的下床,这家伙起床气还不小,一会儿要喝热水,一会儿要吃蜂蜜,我看着他跟平时没什么鸟一样,他不问我,我自然就不说。
对于丢失的这两天时间,以及他跟踪老鬼的事,陈胖子就像被洗掉了记忆一样。甚至看到邵医生的那些草药,他也没有记起来。
我不禁佩服老鬼的法术,他要整死陈胖子,确实是很容易的事。
但陈胖子还记得我们拆老瓦房的事。他问我啥时候开整?
我说再等等,等孩子们放寒假再说。那时候外面务工的大人回来了,人手多,娃儿们也放回家了,更加安全。
其实,当我知道怨灵的真相后,拆不拆老瓦房都不重要。怨灵不是因老瓦房而起,也不是长久寄居在老瓦房的,拆了它,还有别的去处。
陈胖子没有说什么,我观察了两天,发现他较之前,要沉稳一些,不会抓住一件事不放,胡搅蛮缠。
而且,他竟然不在村里到处瞎逛了。
我总感觉不大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