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摔倒后导致颅内出血，送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按照我们这里的医疗条件，是不敢进行手术的。”
医生办公室里，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双腿打颤。医生示意我坐下，我坐下后还是抖得厉害，一双腿几乎要离开地面了。
我想问我妈妈现在哪儿？但是又不敢问，我怕听到噩耗。
“小伙子，你不要太紧张。凳子都被你抖垮了。病人当时的确危重，但是病人非常坚强，求生欲很强烈，我们也没有放弃她。幸好，你的外公联系了省城的专家来会诊，并做了手术……”
“我外公？”我诧异极了。我外公外婆在我妈妈还没结婚的时候就去世了。
“你外公不但请来了最好的专家做手术，手术后还用上了最好的康复治疗。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就放心吧，你妈妈已经醒过来了，再过两天，就可以转进普通病房。”
从医生那里出来，我去查看我妈妈住院账户，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短短十天时间，医药费就高达十万！这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把我卖了也换不到这么多钱。
但是，账户上还剩下4万，足够她转入普通病房，以及以后康复的开支。
也就是说，这件事除了让我担惊受怕，我根本没做什么，有人已经帮我料理好了一切。
这是谁帮了我们的？难道我亲外公还有兄弟？但一手拿出十多万，这大手笔，不是我家穷亲戚们的风格。
不管是谁，我都感激不尽，见到他，我一定要给他跪下感恩，并承诺将钱还上，虽然我一时间拿不出来。
到了探视的时间，我可以隔着玻璃看看我妈妈。一进去，我就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那里，双手抚摸着玻璃。
我鼻子一酸，快步走上去，轻声唤：“佳佳……”她转过头来，疲惫的眼睛里一下子就冒出了星光，她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哥哥！哥哥！”
她瘦得像一只猴子，我心疼不已，这些天我不在，小小的人儿承担着整个家庭的重担，担惊受怕、跑前跑后，还要念书，她才15岁，遇到家境好的家庭，她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呢。
“佳佳，哥哥回来了，让你受苦了。”我轻轻拍着她的脑瓜子，她哭得眼泪鼻涕都抹在我的衣服上。
哭完，我们隔着玻璃看着重症室的妈妈。她穿着病号服，戴着氧气面罩，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妹妹说，看床头上机器的
数值就是了，数值都是正常的。
“我们佳佳都成小医生了。”我说。
我问她，妈妈医药费是谁交的？还交了那么多。医生说是我们外公，可我们没有外公。
“是方爷爷呀！你不知道吗？”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我的导师方红生！
“我以为你知道是他呢！在江城，我们又没有别的亲人，找不到你，我就只能联系方爷爷了！哥哥，要不是方爷爷，妈妈早就……”
要不是他，我们已经没有妈妈了。他对我的关爱，早就超出了老师对学生的爱。
我对妹妹说，我们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父亲还死得早，方爷爷比我们的亲人还亲。他没有子女后代，以后，我们给他养老。
“哥哥，他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我一愣，是啊，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资助我上大学，帮我找工作，现在还救了我妈妈。
也许是心灵感应，妈妈突然睁开了眼睛，我们隔着玻璃叫她，她听见了，并抬起手，对我们招了招手。
我们和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给她加油鼓励，探视时间结束后，我立即就给方老师打了电话。他苍老的声音淡淡的，好像这一切都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
顾平生，你妈妈这边你不要考虑，出院后的一切你也不用担心。你什么时候回麻柳湾？”
“我不想回去了。”
“你说什么？你不想回去了？”
我没有把麻柳湾那些怪事说出来，我只说，我妈生病这么严重，我妹妹还小，我想……
“你担忧的事情，我都会给你处理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过两天，你就回去！”
“我……我想请一段时间的假。”
我原本是出来搬救兵的，打算很快就回去，但是我妈妈病成这样，于情于理，我也不能说走就走。
方老师拒绝了我要去看他的要求，说他不在本地，在外省。他再次催促我赶紧回麻柳湾，不要给别人留下逃兵的印象。
他还说，他一早就打探到内部消息，我们县城对于支持边远地区教育的考生，在以后的考试中是会加分的，所以他把我介绍到特别边远苦寒的麻柳湾，加分项，在无形中我又比别人多了几重保险。如果考不上，三年支边后就直接转正。
他之前没有告诉我这些，我突然就明白他的一片苦心，心里翻腾，但想起我妈躺在那里的样子，我还是于心不忍，我支支吾吾地答应了下来。
“平生，你这个家以
后需要你支撑，你要没有一份固定的工作，这个家就更困难了！”方老师说，“我现在能帮你，以后我不在了，谁又能帮你？”
“方老师，我……没本事，我会努力，我会把钱还给你了的。”
“平生，说了半天，你在考虑还钱的事？”他笑了起来，我能想象他笑起来的样子，瘦瘦的脸上堆满了皱纹，眼睛里却是亮亮的，给人一种睿智的感觉。
不考虑怎么行？那可是十几万的巨款！他工资不高，也是攒了半辈子攒出来的。
“还钱的事，以后再说。你欠着就是了。要不然，我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平生，这么多钱，你怎么还？干脆你答应我一件事，这钱就不还了。”
“什么事，方老师？”
“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我知道，方老师是在变着法子地安慰我，帮助我，并让我有尊严些。
“方老师，只要你需要，你随时都可以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平生，不要紧张。我老了，我不会让你去干伤天害理的事。”方老师说，“好好陪一下妈妈和妹妹，然后赶紧回学校去！”
这口气，是不可抗拒的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