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现在的状态,心中已经没有了算计。
他让我慢慢说,其实我感觉像是一场梦,但是让我细说,我又说不上来到底哪儿像是一场梦?
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晃晃悠悠,好几次险些丢了命,最终还是丢了命,好歹又活了过来。
特别是死而复生,让我觉得像是从梦里醒来,这几个晚上,我时不时就摸一摸曾经被宋婷的柳叶刀刺穿的伤口处,那里竟然没有一点伤过的痕迹,我觉得既神奇又缥缈。
我对陈老爷子说,这场梦做的时间太长了,而且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要是一切可以重来的话,我相信梦境里的很多人都会重新选择,不会再踏上这条路。
“你说的是我吗?”陈老爷子问。
“还有我。”我说,“让我穿越回去,我会重新选。”
“你这就是事后诸葛亮了。你不去经历那一回,又怎么会有后面的重新选择呢?”他说,“我们说回来吧,鬼头刀这件事,就像是一场闹剧一样,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我苦笑了一下:“这件事不是因你而起的吗?最先发现我身份的人,就是你。要不是你说我是鬼头刀的传人,我永远也不会想到,我家祖祖辈辈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份。
我想,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人生就发生改变了。”
他把茶杯端着晃了晃,茶水漾了出来。他摇摇头说:“你错了,我不是第一个发现你身份的人,不过是我告诉了你而已。第一个知道你身份的人,你猜他是谁?”
“方红生吧?”
“你一猜就中。在你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你后来的一切,都是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我问。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陈老爷子说,“你对他是不是还有怨恨?”
我想都没想说道:“在麻柳湾的时候,我对他是充满了深深的怨恨,特别是知道他囚禁了我的家人,我恨不得和他拼了。”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的家人过着很自由的生活,不在他的囚禁范围内;还有很多可疑点,让我开始怀疑他的身份。”
他打断我说:“那你现在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了吗?”
“我还是不知道,不过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这都不重要了。他年龄也大了,曾经对我那么好,就算是针对我,利用我,我也会原谅他。”
他哈哈大笑起来。
“顾平生啊,你怎么跟我那孙儿一样,看起来聪明,实际上是个糊涂虫呢?你说那些可
疑点,你怎么不试着去仔细研究一下呢?深挖一下,你就能找到他的身份了。”
他的可疑点那么多,我到底通过哪一个点去研究?肖老师说了,现在我们是放空状态,不能纠结于之前的工作,所以我不想去回想。
我说道:“以前的事,我不想去深究了。我只念着他对我的好,对他充满感恩之心。其他的,就当是这两年的插曲,不重要。”
老爷子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说这话不像是年轻人说出来的。
“你怎么学我这老年人的心态呢?我老了,所以什么都能放下,什么都能糊涂。年轻人可不能这样,必须爱憎分明,黑白分明。我们还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呢,你们就这样佛性,这让我们怎么放心?”
我无奈地笑笑,我何必要去弄个汤清水白呢?不管是年轻还是年老,稀里糊涂也是好的。
“我觉得你有必要把这件事弄清楚。”陈老爷子又续了一杯茶,他打了几个呵欠,我觉得我应该离开了。
他却说没有要赶我走的意思,只是因为年龄大了,体力不支。好不容易有人来陪他说几句话,他让我坐一会儿再走。
他让我猜猜,他现在是做什么的?
我看了看这个四合院,
发现之前卖古董的那个铺子关着门,他已经不倒腾古董了,那还能做什么呢?
我猜不出来,不知道他对什么感兴趣。
他说,他现在是一个邮差。
“邮差?”我不相信,他这么大年龄了,还有公司要他来当快递员吗?
但我转念一想,是我自己想的太现实主义了,他说的邮差,应该是帮人传信带话的这种吧。
果不其然,他解释说:“我现在铺子也懒得开门了,我孙子不好起来,我做什么都没意义,但是呢,我又不能把这家业给弄垮了,我得在这里等着他回来。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呢。所以我就一边等他,一边把我想说的话写下来,万一哪一天我不能写了不能说话了,可怎么办?”
“我写着写着突然就想到,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不能亲口给他在意的人说话,不能给对方寄信。这中间需要一个传话的人,一个帮忙寻人的人。所以我为了自己方便,也是为了别人方便,就开了这个铺子,你看,这个名字怎么样?”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他写字的案头上铺着一张宣纸,上面写着两个字:我说。
我惊讶极了,没想到这老爷子虽然年老,但是思维活泛,思想新潮,还能给这
个铺子取这么好听文艺的名字。
我说,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包含了很多内容。
我说,我想给你说,但是,我又不能直接给你说。
听我说,让我说……
我说过去,我说现在,我说未来……
我说我不敢说的话,我说你不想听的话……
这两个字包含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让人浮想联翩,我对老爷子竖起了大拇指,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你的写字的真好,这名字也起得好,什么时候开业,我来给你热闹热闹。”
他说到时候他把字挂上去就行,不会选特定的时间。以前他不管做什么都会看黄历,按照自己的生辰八字来选定良辰吉日,但是这世上哪儿有真正的良辰吉日呢?只要自己的心情好,哪一天都是好日子。
他现在的心态是越来越好了。
他还说现在他已经接了几单,有人慕名而来,也有人万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想留下一封信件给不能亲手给的人。
有人把信件寄给未来的自己,有人把信件寄给过去的自己,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把这些信件交给收信人的手上。
他说还有一封信是寄给我的,我不敢相信谁会给我寄信呢,在这个城市谁会惦记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