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驱车来到科研所,这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大门开着,前台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让我例行登记手续。
这里的气氛跟之前也是一样的,冷冷清清,整天没有外人来,可能有时候十天半月也没有人来造访。
我想起之前我来营救他们的时候,不管是从地上还是地下,都一片死寂,好像这里永远也不会好起来了。
可谁知道现在又是一副正常上班的样子?
让我觉得一切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按照前台小姐姐的指引,我来到后面的会客厅等着黄教授。
这间会客厅还蛮正常的,墙壁上挂着巨幅的风景图,是江城的名胜古迹,还有他们的工作照,有很多照片都是黄教授的,从他年轻到中年,再到年老,小小的会客室里,好像把他的一生都装下了。
不大一会儿黄教授进来了,他今天穿着一身浅紫色的唐装,看起来神采奕奕,不像是正在工作的样子。
他的一个年轻男助手跟在身后抱着一个小箱子,说是黄教授要送给我的东西。我连连推辞,说不接受他的礼物,但是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黄教授却说,那里面是一些有用的书籍,以及他们做科研的一些论文成果,他个人觉得有价值,想
分享给我,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我便没有推辞,把这个沉甸甸的箱子接过来。黄教授说今天不上班,专门腾出时间来陪我去逛逛。
他说专程陪我,所以就不带任何人。我开车载着他,听他指挥去哪里,我们出了江城,来到了一个叫何家湾的村子。
我突然想,他这一趟不是来玩的,是有事要做。
我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但是我没有说出来。
这个村子非常萧条,应该是易地搬迁的时候都迁走了,两片连着的大山里竟然没有一户人家,只剩下几间破败的瓦房,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黄教授感慨,乡愁何处,哪里才是故乡?对于他们那一代人来说,乡愁深重,不像我们年轻人,逐渐将故乡这个词淡化了。
他带着我在村子里转了几圈,来到了一户红油漆门的房子前,这户人家相比其他破旧的房子要新得多,而且是两层小楼,主人家应该有些家底。这种房子放在现在,也不过时,属于农村的小别墅,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主人了。茅草都已经长到了院子里。
王教授走到油漆大门外,抬了抬手,准备叩门,紧接着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哎……没有人了。”
整个何家湾没有一
户人家,黄教授说,他们都搬到山的那一边去了。把这块肥沃宽阔的地方留给了回忆,留给了那些搬不走的坟包包。
他说带我去看看那些坟包包吧。他刚才在那红油漆门外停留许久,踮着脚透过窗口,往屋里也看了很久。
我没有问他到底在看什么,人老了,总是会做一些怀旧的事情,问,其实也没有特别的含义吧。
我们来到了一处坟园,我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么多坟墓!占据了大半座山,足足有几百座!
黄教授说,何姓来这里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他们七八代人,死后全部都葬在这里。
就算是身在异乡的人,客死他乡,也会回到何家湾安葬,这就是落叶归根。
这里的坟墓有很多都有墓碑,特别是清代时期,几十座清代墓碑非常雄伟,可以看出当年何家家境很殷实。那些雄壮的墓碑藏在大树下,被藤条缠绕,已经看不出墓碑上的字迹了。
黄教授慢慢走着,走到第二排的一座坟墓前,默默地站着。
我远远地看着他,没有走近,我猜想那就是何心城的墓了。
黄教授说要答谢我,又把我约出来说要游玩,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他应该是有事情要办,这件事需要我的协助。
我猜想就是老何的事情,没想到果然是这回事!
他一个人站在秋风里,对着那座也已经苍老的坟墓,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风带来了他说话的声音,我听见他在和老何谈话。
“老何啊,你到底去哪儿了呢?你说你啊,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该上哪儿去找你呢?我找了很多地方,突然想到你应该在这里,所以我来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诈尸了呢!但我后来一想,当年你出车祸被压成了肉饼,就算是诈尸,你也没那么好看。而且,你被火化了,你都成了一捧灰,你怎么能诈尸呢?我今天来看你,因为我找不到你了,所以就到你的坟前来跟你说说话。我相信,就算你化成了灰,与大地融为一体,但是你还是能听见我说话,你说对不,老何?”
老何当然不会回答他,只有风吹过灌木丛的声音。
黄教授蹲下身,仔细地替老何把坟头上的杂草除掉,这一片的坟墓没有人打理,坟前的香灰盆里没有香烛纸钱,坟墓上也没有“挂青”,到处都长满了杂草,何家的后人没有来祭祀他们了?
“我今天来看看你,那件事情我们已经了解了。写完工作报告之后,我们就要把它撂到一边,慢慢地
将它忘记。”
“但是这个工作报告我该怎么写呢?老何,你告诉我吧。我不可能不写你,但是我要把你写出来,这不又给自己找事做了吗?又不给你添麻烦了吗?”
“那些人会问我,老何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看见的老何?老何像个什么样子?是不是死成血肉模糊的样子?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或者其他什么样子?”
“你干这一行的人,你是知道的,对于这些非自然现象,他们都要搞个一清二楚。这件事他们一旦要调查,你信不信,他们连你地坟都要挖开看看。”
“老何啊,你一走,很多事情就变了。你以前工作的风格没有留下来,你不知道很多时候我们都好被动,明明知道做的那些事情是没用的,但是我们必须服从上级的安排,又不得不做。”
“我们那一个组的人都非常想念你,老何。不是说现在的领导不好,是我们觉得,再也没有人能像你那样雷厉风行了!”
“我到底要不要把你写进工作笔记里呢?老何啊,要是你有话说的话,你给我托个梦吧。”黄教授停下手中的动作,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老何的坟头,他的坟头上没有照片,只有短短几十个字的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