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老婆的话，顿时让一家人情绪失控，特别是他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来十分悲痛，但听见这句话顿时就燃起了希望。
两位老人要去看看，证实那人到底是不是李三。如果这样一闹的话，这事就包不住了。
我在去往火化室的路上拦住了他们，这群人七八个，最理智的还数李三老婆。
我把她叫到一边，叫了声嫂子。她不认识我，我自我介绍说是李三队里的人，她问我是不是叫顾平生？说李三平时没少提起我，老是念叨有一个年轻人让他操碎了心。
“嫂子啊，我就是顾平生。平时他把我当自己的亲兄弟看待，这次出了意外，我也很悲痛。不瞒你说，昨天晚上他和我待在一起，我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这件事情非常蹊跷，所以就一路跟着来……”
“你也觉得他的死很蹊跷？”她问道，“我何尝不是想不通呢？他开车几十年了，从来没有马虎过，更别说与大车相撞。所以我坚持要查看他的遗体，那四人的脸部全都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本来面目，身上的衣服和随身物品确实是他们的。那几个死者的家属通过辨认也确认了身份，我本来想着送DNA，但是这种办法也未必能
检查出什么东西来。”
李三的妻子在悲痛之中还能保持这么清醒的头脑，真是不容易。
“最后我检查到他身上几个特征没有了，这也就更加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想。小兄弟，他平时没有把你当外人，这件事也劳烦你帮我查一查。我本来发现这人不是他，应该高兴才是，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他平日里帮工作，很少回家。回来一趟也是倒头就睡，累得不想说话，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很想和他交流，但是看见他累成那样，也都不忍心。我有时候非常生气，说你整天天南地北不着调，哪也找不到你。他还给我顶嘴，说哪一天他死了，我就能找到他了。”
“当时觉得是个玩笑话，没想到……现在他死了，我还是不知道他在哪里。我悲伤过头又要照顾老人，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刚才一时冲动想着让老人高兴一下，没想到……却让他们情绪更加激动。”
我让她先安抚老人，不能让老人进去辨认身份。要给他们拖延时间，让遗体尽快火化。
“这样的话，他就真的死了。我是说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了。”她悲伤地说。
“嫂子，有些话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我只能告诉你
我们的工作发生了一些变故。这件事情，未必是坏事。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意思……你刚才说，这个世界上以后就没有他了，也就是说作为李三的身份，他死了。但作为你的丈夫，家里的亲人，他还活着……”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那是在绝望中升起来的希望。
她压低声音对我说:“小兄弟，我就知道我男人不是一个平庸之辈。也不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死的稀里糊涂。他以前说过，他要是将军的话就会战死沙场……”
那边老人已经等不及了，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李三老婆赶紧迎上去，不知道对他们说了些什么，老人们哀叹着，捶胸顿足，但最终还是在亲人的搀扶下离开了。
等他们走出门之后，李三老婆又回转身，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对我说:“我要按照正常流程，给他举行追悼会和葬礼，其他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我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她叫张小月，名字虽然温温柔柔的，但整个人做事干脆利索，现在成了全家的精神支柱了。
“嫂子，有句话不知道我该不该说。就算你心里有一份希望，但也不要表现出来。事情还没有眉目，我还不知道这事到底是谁的主意。
”
张小月说:“小兄弟你就放心吧，我知道分寸。遗体一火化，他就算真的死了。还有我和你的联系要秘密进行，我回去之后换一个手机给你打电话。”
我们队里一下子死了四个人，加上我要走，一下子就成了一个“垮杆”队伍，以前工作群里还有人说话，但现在一片死寂。
有人P了一张图，把他们在一起的集体图弄成了黑白色，发图的人一句话也没说，但整个工作群的气氛就变得凝重了。
紧接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退了群。本来人就不多，只有10来个，死了4个，结果退群的一走，就只剩下我和那死去的4个人了。
我和他们之间没有单独的联系，他们一退出，就表明我与这个队的关系已经完结了。
我本来跟这个集体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和李三周一的关系好，我没有退出，等着这几个人冒出来说话。
老六和戚哥火化以后被家人送回了老家，他们将在老家入土为安。周一和李三准备下葬在公墓，他俩平时形影不离，家属商量之后，决定将他们葬在一处。
这样他们生前一起共事，死后还做邻居。
我参加了他俩的葬礼，他们所有的亲属都处在极度悲痛之中。张小月怀
疑死者不是李三，大叔们认为她是悲伤过度，以及自己在心理上骗自己，虽然都不愿意相信，但最终还是接受了两人离世的事实。
我看着站在坟墓前的亲人们，老人白发苍苍，最小的孩子也才几岁，坟墓冰冷，亲人眼泪横飞，这场景让人不由自主地悲伤。
我给他们上了两炷香，无论怎样作为那个队里的李三和周一，他们死了。
以后活下来的，也不再是这个身份。
如果这一切是他们所为，他们也是想给过去一个告别。
离开公墓，肖春风就打来了电话。他说事情既然已经处理完了，是不是应该和他见面了？
我还没有开口说话，他就说让我看对面的一棵银杏树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他让我上这辆车。
我上去之后，发现开车的是古川。
他对我点点头，浅笑了一下，他比上一次更黑了，看起来就更强壮。
肖春风就坐在后座，他穿着浅灰色的唐装，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你节哀吧。”他说，“有时候死亡是一种仪式，死去的仅仅是过去。”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向他，他的目光落在车头前面，轻描淡写的语句，好像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并不是针对这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