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水匪剿灭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一些。
整个水匪寨里,由于“怀柔”政策,走了不少人。
留下的全是对朝廷不满,对沈氏王朝不满,甚至是朝廷通缉在逃的罪犯。
因此,当侧门和正门双双突破的时候,也仅仅用了两天的时间。
侧门厮杀最激烈的地方,尸海血山,有朝廷的兵,也有水匪。
熊力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遵循着记忆,不断挑弄各个尸首。
“你在找什么?”另一个幸存下来的新兵蹲坐在一旁,双手耷拉在两只膝盖上,有气无力说道。
“在找一具尸体。”熊力道。
“尸体?”那人愣了愣,“成千的尸体堆里找一具尸体,这和在米缸里找一粒米有啥区别?”
熊力没有回答,他继续翻找着。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找到了。
他将那个士兵的尸体从尸堆中挖了出来。
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他把尸体扛在肩膀上往树林里面走去。
“喂!你干嘛去?”那伙伴喊道。
“埋尸!”熊力回了声,消失在了伙伴的视线里。
当熊力在找尸体的时候,唐纵酒和蔺暮辞在主楼楼下碰了个头。
“我去查武器库。”
武器库的位置,陆明灏凭借强劲的记忆里事先就已经画了一份草图交给蔺暮辞。
“那我去找那个所谓的大寨主。”唐纵酒抬头朝主楼看了一眼,道。
“注意安全。”
说完,蔺暮辞便将战场清算的事情,交给了手下,自己组织了一个十人的小队向刘家人私造武器库的山脉出发。
根据陆明灏的指示,刘家的武器库位于一座矿山的里面。
走过树林,那座矿山就出现在众人眼里。
从远处望去,矿山犹如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山体巍峨挺拔,气势磅礴。
山体的颜色呈现深灰色,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矿石,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矿山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熠熠生辉。
郗国从未有过这么大的矿山,而刘家却霸占着这座矿山多年。
蔺暮辞的眼眸暗了暗。
很明显,刘家之所以能发展到如此的地步,与这座矿山脱不了干系。
但现在不是蔺暮辞研究矿山的时候。
沿着矿山走下去,蔺暮辞便找到了陆明灏所说的武器库。
“留一个人在这里。”蔺暮辞道。
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安全起见。
说完,蔺暮辞便和其余九人走进了山洞。
里面果然有一个虚掩着的石门。
蔺暮辞依旧留了一个人在石门口。
进入石门,是三间房间。
第一间房间是一个武器库。
里面一排排高耸的武器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刀,剑,矛,戈,戟,斧,弓,它们尖锐无比,闪烁着寒光。
蔺暮辞和小队成员走进武器库,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油脂的气味,这种气味与石墙散发出的古老气息交织在一起,明明已经立夏,却不由让人觉得冒冷汗。
在武器库的中央,是一张巨大的木桌,上面摆放着各种兵器的图纸和维修工具。
蔺暮辞对着木桌扫了一眼,这些图纸详细描绘了兵器的结构和制造方法,而维修工具则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一件都打磨得锃亮。
“东西全都收起来。”蔺暮辞道。
“是!”
士兵得令,着手拾取桌子上能看见的一切图纸和工具。
蔺暮辞环视四周,武器库的四面墙壁上,挂着一些古老的战旗和盾牌,战旗上的图案已经褪色,盾牌上的划痕和凹痕则记录了它们曾经在战场上的勇猛。
很快,他便注意到了武器库的角落里破旧的布满了战斗痕迹的盔甲和战袍。
这应该是刘长鹏曾经跟着万贞帝打天下时穿的,是他一生的荣耀。
很快,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完毕。
他们来到了第二个房间。
一个个箱子里全是火铳。
依旧有一张桌子在中央,这一次不需要蔺暮辞发话,士兵们自觉地拿起了资料。
最后,他们来到了第三个房间。
士兵打开布帘,箱子里的是一颗颗摆放整齐的炸药。
这些炸药包被仔细地分类和标记,以便于快速找到所需的类型。货架之间留有足够的空间,以便于人员和货物的流动。
这三间房间非常清晰,刘家确实有谋逆造反的心思。
确认好这一点之后,蔺暮辞最后巡视一番,确定没有遗漏便转身离开。
而当他和十人分队刚跨出炸药房的大门,外面却突然发出重重的一记声响!
炸药库里同时有两个箱子各有好几个炸药的引线居然被点燃了!
蔺暮辞大喊一声。
“快跑!”
另一边,蔺暮辞离开后,唐纵酒纵身一跃,来到了主楼的议事厅。
里面没有人。
他环视一周,在左侧注意到了一扇虚掩的门,似乎是在说,我在里面。
唐纵酒定了定眼神,运起内力,缓步走了进去。
他看见了刘长青。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水匪头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他又想不起来了。
唐纵酒一直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因此他一见到人就直接开打。
刘长青见唐纵酒一言不发就朝他杀过来,也毫不客气从原地跳起直面唐纵酒。
此时,唐纵酒手中的长剑宛如青龙出海,剑身流转着青色的光华,剑气纵横,仿佛能撕裂一切阻碍。
他出剑之时,身形如风,剑光闪烁间,已向刘长青发动了致命的攻击。
另一边,刘长青面容冷峻,眼神狠厉,他手中的剑犹如夜空中的流星,剑身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剑气冷冽,仿佛能冻结一切生机。
两剑相交,火花四溅,剑气纵横。
唐纵酒剑法灵动多变,时而如狂风暴雨般猛烈攻击,时而如细雨绵绵般轻柔防守。
忽然,他一剑挥出,剑气纵横三万里直直朝刘长青面门扫去。
刘长青身形一闪,躲过这致命的一击同时反手一剑刺向唐纵酒的空门。
然而唐纵酒似乎早已料到这一招,他身形一侧躲过这一剑同时手中的长剑犹如青龙出海般向刘长青的后背刺去。
刘长青感受到背后的剑气袭来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只能硬抗这一招。
在他集中全身的剑气于一剑之上向后挥去试图抵挡唐纵酒攻击的同时,他的身影不断往后狂退。
两剑相交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剑气四溢周围的一切都被这股强大的剑气所摧毁。
这一击刘长青拼内力拼输了,这让他面露惊讶之色。
“你可还有遗言?”唐纵酒冷声问。
刘长青冷笑不语。
唐纵酒走到刘长青面前,高举手中剑,那剑尖似乎闪耀着一簇白光。
“刷——”的一下,剑刃破空刺向倒在地上的刘长青。
然而,正当那利剑即将刺穿刘长青的心脏时,唐纵酒忽然停手了。
那剑已经刺进了刘长鹏的胸口皮肤处,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刘长青送到地府。
可偏偏那柄剑就是停止在那块地方,之后就一动不动。
唐纵酒牢牢地盯着刘长鹏看。
他的目光从对方的眼睛开始,缓缓下移,扫过对方的脸庞、脖颈、肩膀,一直落到双手之上。
他的眼神仿佛是一条毒蛇,带着重重的探究。
刘长青深感一股无形的压力自下而上,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身体。
唐纵酒的目光越来越锐利,他紧盯着王强的眼睛,试图从中读出对方的心思。
周围的气氛变得愈发压抑,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良久,唐纵酒开口问道。
“你是谁?”
从刚才进门一直到现在,唐纵酒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看到眼前这个人,见这个人全身上下散发着强势的气息,便误以为他就是水匪头子。
可他从未见过水匪头子,又从哪里判断此人就是水匪头子?
就连陆明灏都查探不出的水匪头子,为什么就如此被他轻易地打赢了?
事实上,此人的确不是刘长青。
真正的刘长青在蔺暮辞轰破了正门之后,便从地道跑了出去。
留在这里和唐纵酒对战的,是三寨主之一的天寨主,殷文坤。
殷文坤之所以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他有一身武艺,更是因为他和刘长青长得非常像。
这也就是童玖第一次见到殷文坤的时候,会很惊讶的原因。
任何一个见到殷文坤的人,都会忍不住怀疑他和刘长青,刘长鹏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但人家不是。
刘长青秘密培养殷文坤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殷文坤回视着唐纵酒:“我自然是这里的大寨主。”
“不,你不是。”唐纵酒道。
殷文坤忽然冷笑一声:“不管我是不是,今日你都要死在这里。”
极度危险的直觉另唐纵酒在一瞬间将轻功运到极致,他猛地向后退去。
而殷文坤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唐纵酒,他猛地朝唐纵酒后退的方向直直冲去。
在他上前冲撞的过程中,撩起了衣摆。
只见他腰部一圈紧密地绑定了炸药!
先前他和唐纵酒对战之时哪怕炸药有损伤,他也没露出一丝破绽,等的就是这一刻。
饶是唐纵酒再警觉,这次也逃不掉殷文坤自杀式爆炸袭击。
当那些炸药映入唐纵酒视线中时,他的瞳孔顿时皱缩。
这一日,整个南方都知道新任的钦差大臣兑现了他向水匪宣战的誓言,带着大军去剿匪了。
所有的目光都不经意间飘向了红林的方向。
听雨楼只营业半天,过了中午,众人收拾完毕后,沈磬便准备回唐府。
“唐夫人。”崔玉树从一旁走了过来,“不知道可不可以去唐府作客?”
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很奇怪。
一般来说,作客是好友之间的一种相互拜访。
崔玉树和沈磬之间只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谈不上“朋友”两个字。
确切地说,连雇主和雇员都不是,毕竟新的听雨楼,老板是唐纵酒,不是沈磬。
所以唐府有什么值得他作客的地方?
沈磬不解地看着崔玉树。
崔玉树神色坦荡,似乎真的就只是想看看唐府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沈磬心系唐纵酒和战事,不欲和崔玉树过多牵扯便拒绝:“怕是不妥,我夫君正在剿匪呢,你一个外男出现在唐府,我怕惹人非议。”
“唐夫人,”崔玉树顿了顿,“就因为唐老板在剿匪,所以您的安全非常重要,不是吗?”
原本已经转身离开的沈磬,听闻这句话,有收回了脚步。
她微微抬着凤眸朝向崔玉树,注视着他的眼睛。
崔玉树的目光清澈透明,如同山间溪流,看上去毫无杂质。
“你究竟是什么人?”沈磬问。
“唐夫人,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您没有恶意,并且想帮助您。”崔玉树此言说得诚恳且不卑不亢。
这段时间,沈磬一直在观察崔玉树,这个男人除了平时工作,其余的时间全用来听八卦和奇闻趣事,的确没有任何其他的作为。
但这不代表沈磬就会相信他。
“我如何信你?”沈磬问。
“可否借一步说话?”崔玉树带着微笑道。
沈磬瞧了瞧听雨楼门外,此时阳光正好,来来往往的人影交织相叠。
半晌,沈磬朝崔玉树走了一步。
崔玉树微微弯下腰靠近沈磬至一个合适的可以说悄悄话,即不是非常近,也没有非常远的距离。
他对着沈磬言语了几句,沈磬的眼睛忽然睁大。
她那不可思议的样子仿佛是见了鬼一般。
“你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的!”沈磬道。
“是的,”顾晚庭语气依旧和煦温柔,“天大地大,还是舒凝公主您这里最安全。”
沈磬来到南方的第一天,刘长鹏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顾晚庭。
刘长鹏对顾晚庭从来不会隐瞒任何事情,包括他自己的,以及他知晓的一切。
“所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沈磬不禁拔高了声音。
两世以来,这是沈磬第一次真正地被震惊到。
上一辈子她根本就没接触过南方,因此对顾晚庭的身份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准备。
“我说,是为了片刻的自由,您信吗?”顾晚庭苦笑道。
十几年了,他不是没有逃过,可从来没有能自由地待上一天。
刘长鹏仿佛在他的身上装了一个眼睛似的,永远能第一时间就找到他。
因此,当他听闻了沈磬在南方的事迹之后,便萌生了让沈磬庇佑自己的想法。
最终,他用尽了一切资源,毕竟十几年被刘长鹏如金丝雀一般圈养着,他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成功地逃脱了。
听雨楼是刘家人没能扳倒的存在,它仿佛是一个庇佑所,让顾晚庭获得了久违的自由。
他听了好多好多和刘长鹏没关的故事。
他在听雨楼吃遍了这里所有的吃食。
他觉得,这辈子,哪怕继续和刘长鹏纠缠不清下去,也值得了。
刘长鹏在南方做的事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从未想过自己和整个郗国会有什么关系。
但作为一个郗国人,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国家有任何的动乱。
刘家是该覆灭了。
因此,顾晚庭毫不犹豫地“投了敌”,虽然整个南方现状的起因是因为刘长鹏对顾晚叶的执念,因为房淑静亲自杀了顾晚叶带来的痛苦,因为刘长鹏自己对自己欺骗至深从而神志开始不清。
这十多年,顾晚庭又何尝不想念顾晚叶。
顾晚叶死时的那一幕,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顾晚庭累了。
活着太累了。
好在这段时间,他起码体验到了普通人的快乐,让他想起自己和顾晚叶过去在皇都的日子。
所以,他想帮助沈磬一把。
他知晓刘长青对蔺暮辞,沈磬和唐纵酒的恨意。
沈磬让他体会到了人间烟火,他自然要投桃报李。
“走吧。”
原本顾晚庭还想说几句试图说服沈磬,沈磬却雷厉风行地转身离开了。
“我在路上慢慢和您说。”顾晚庭笑着道。
“你最好长话短说。”沈磬道。
这是顾晚庭第一次尝试向一个外人说自己的事情,说着说着,他发现好像也没那么难。
当说到顾晚叶死的时候,顾晚庭发现自己居然能如此和平地用“被打死了”四个字。
之后十多年的“监禁”生活他也只用了短短一句“就这样被关起来了”。
很快,在抵达唐府之前,顾晚庭就把自己的故事说完了。
“所以,从来没有什么女人。”沈磬喃喃道。
“是啊,从来没有。”顾晚庭自嘲道。
“刘家要造反是事实。”沈磬冷冷道。
“是。”顾晚庭不否认。
“你以后准备怎么办?”沈磬问。
“我?”顾晚庭自嘲一笑,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眼角的泪痣,“刘长鹏很快就会来了。”
“不用很快。”沈磬忽然驻足,“我想他已经来了。”
唐府门前,刘长鹏只身一人。
他身材伟岸,目光如炬,在阳光下投射着一道深长的倒影。
刘长鹏的视线在顾晚庭身上停留了许久。
“过来。”他说。
顾晚庭迈步。
沈磬下意识伸手去够顾晚庭的胳膊。
刘长鹏眸子一暗。
顾晚庭朝沈磬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没事。
在沈磬的注视下,他一步一步朝刘长鹏走去。
顾晚叶和顾晚庭都是男人,是兄弟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