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园左兆桁的寝间内充斥着淡淡的药香味。
杭春山为左兆桁行针,眉间掠过一闪而逝的疑惑。
“大哥,侯爷的病情如何了?”刚接替林锦升任右相的杭秋水一脸关切地开口。
“侯爷脉象虚浮无力,阳气渐衰,气血运行略显迟缓,应及早温补心阳。”杭春山走到案前,抬手写下一张药方,递给侍奉的婢女。
心中却纳闷。
在左倾颜回京前他已经停药许久,为何左兆桁的身体虚成了这副模样?
依他对药量的控制,现下左兆桁虽然还未能动武,但应该能如常人般走动才是。
“多谢杭太医令和杭相,请两位替本侯谢过皇上恩典。”左兆桁声音有气无力,眸子里却是一片灰芒,整个人仿佛就快没了生气。
“父亲!”这时,左郝岩匆匆跑了进来。
见到房中有陌生人,猛地停下脚步,一双眼睛光彩熠熠看着两人。
“郝岩......这是右相和杭太医令......快行礼。”
左郝岩闻言作揖,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郝岩拜见右相大人,拜见杭太医令。”
杭春山笑道,“小公子多礼了,都长这么高了。你是来为你父亲侍疾的吗?”
左郝岩没想到这人会问他的话,轻声道,“我听闻父亲早上吐了血,心里担心,过来看看。”
小小年纪,看样子还不知道什么是侍疾。
两人对视一眼,杭春山话锋一转,又问,“你父亲病了这么久,你有空可得多来陪陪他,不能让你父亲出门吹风才是。”
床榻上左兆桁微眯的眼掠过一抹锐意,就听左郝岩道,“父亲大概是这个世上最听话的病人了,从他生病的那日,我就没见他踏出过房门半步。”
“杭太医令想知道什么,问恒园的婢女就是,她们若回答不了,大可以直接来问我,何必试探一个六岁的孩子呢?”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
房门敞开,左倾颜和祁烬相携而入,几人相互见了礼。
她霜冷的眸子直接落在杭春山身上,“今日杭太医令在此,倾颜正好有事想要请教一下。”
“端进来。”
随着她一声令下,恒园的婢女端来一盆黑色的药渣,左倾颜身上也取出了一张方子,摊开,放到两人跟前。
“听闻大哥在金銮殿吐血被送回来之后,他的病一直都是杭太医令亲自诊治的。大哥身边的随从见他虽有好转,但效果不显著,故而将太医令开的方子都收着,前日我一回京,就给我看了。”
见杭春山瞳孔微缩,左倾颜扬起下颌,目光落到那副药渣上。
“这是那随从故意留下的一帖药,杭太医令请看,上面的生草乌分量与您药方上的,可是天差地别呢。”
“且不说生草乌本就有毒,分量多了会致死,单说这种药物,本就不宜给虚弱的病人服用。杭太医令不清楚吗?”
杭春山很快恢复了镇定,“老夫药方上生草乌的分量完全不会对侯爷的身子造成影响,反之,还有利于散寒消肿,至于为何抓回来的药分量不对,大小姐应该问一问抓药的下人才对。”
“问过了呀,那人说药方中的另一味药找遍了天陵大小药店,偏就只有这家有。”左倾颜笑意不打眼底,“这可真是凑巧了呢。”
“是吗?”杭春山垂眼隐去眸中一抹心虚,“那可真是不巧。”
这时,杭秋水轻咳两声,“这药店实在是胆大包天,给侯爷的药竟这么不仔细,左大小姐若是信得过,这事交给我,我定会着人彻查,给左大小姐一个交代。”
这是左倾颜第一次见到杭雪柔的父亲。
新晋的右相。
一脸随和富态,说话圆滑世故,仿佛林锦又活了过来。
想起林家人,左倾颜眼底难以自持地流露出厌恶之色。
杭秋水看见了,却不动声色,呵呵笑着,跟杭雪柔那直率的性子全无半点相似。
不过,杭雪柔打小就去了药王谷,身上没有沾染世家贵女的习性也是正常,没有继承杭秋水的圆滑狡诈,更是她的福气。
“有杭相帮忙彻查,倾颜感激不尽。”
杭家兄弟一唱一和,她没有切实证据,本也不打算与他们闹僵。
早在祁烬提醒她准备好解药方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打算好了。
今日将这事捅出来,就是不想叫他们觉得,她们兄妹软弱可欺,可以由着他们杭家随意拿捏。
杭秋水又道,“眼下定国侯生病卧床,这府里也没个长辈,左大小姐既要料理府中事宜,还要兼顾医馆,更得筹备大婚,老夫实在是佩服,若我家雪柔有你这般魄力,我也用不着替她操心了。”
“杭相过誉了,定国侯府虽没有长辈,不过,能干的管事不少,倾颜当下还是以研制北戎二王子的解药为先,国家大事,万不敢怠慢。”
杭秋水原想打着体恤帮忙的幌子,趁机让她交出药方,由他们代劳。
谁料,才起了个话头,就被左倾颜堵得死死的。
杭春山奉皇命而来,无论如何也不能铩羽而归,“大小姐为国为民,实在叫老夫感佩,不过,皇上在病榻上还心念着北戎议和之事,说这解药啊,是与他们谈判的重中之重,决不可大意。”
“今日老夫除了探视侯爷,还奉皇命而来,皇上命我全力襄助左大小姐研制解药,不知左大小姐手里可有药方,能否先让老夫一睹为快?”
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左倾颜见招拆招,“自然是有的。不过,这药方里还缺了几味稀有药材,我找遍了天陵城大小医馆,都没能筹齐,偏偏药王谷的药材又因为疫灾消耗得差不多。”
她叹了口气,“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今日总算是体会了一把。”
杭春山笑道,“皇上有旨,大小姐若是缺了什么药材,但凡国库有的,都可以取用,万事当以社稷为重。”
“有皇上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左倾颜露出一个感激不尽的表情,“杭大人是医药世家之首,德高望重,有您襄助,倾颜高兴都来不及。”
话落,左倾颜笑容不减,从善如流取出一叠纸笺。
准确来说,是一本。
双手递了过去,一派从容。
“这是解药方子,请杭相和杭太医令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