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前几日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一只凰鸟,跟画上一模一样,翅膀辉煌绚烂,似着火了般,无比美丽又神圣,落在他家后花园的凉亭上。
不是现在的督军府,而是督军的老宅。
那宅子现在没人住了。
督军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梦,梦醒后隐隐脑壳疼。
他再次想到了颜心。
颜心现在住的小楼,位置与方向,正对就是老宅那个凉亭在整个庭院的方向。
督军一首觉得,颜心有点神。
这样的人,一般人都压不住。尤其是整个姜家出事后,督军更加觉得,颜心不是普通人能消受的。
轻则破家、重则祸国。
如果颜心没立过那么多功劳、没有对景家有那么多的恩情、没有得到夫人真心的庇护与疼爱,督军也许会“处理”掉她。
哪怕景元钊怪他。
督军不是那种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将领。
相反,作为守成者,督军的心思一向很细腻,甚至很仁慈。
故而他一再想的是,把她送走。
送到国外去。
给钱、给人脉,不管是对颜心的前途,还是对督军的良心,都有好处。
以前盛柔贞出去念书,花费的那些,督军也可以给颜心。哪怕她念不出来,那笔钱也足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世道并不好,离开未必是坏事。
这个梦是开端。
紧接着,督军的密报告诉他,有了点消息,可能有人发现了景元钊的遗体。
还不确定。
这个消息,对督军打击巨大,他快要被击垮。
他的次子己经死了,他的长子疑似死了。
好在他还有三个儿子,哪怕痛苦绝望,督军也不至于一蹶不振。
这个时候他又想到了那个梦——那只凰鸟,优雅又神圣,和颜心如此相似!
再拖下去,景家就是第二个姜家。
督军知道夫人会伤心欲绝,可做大事者不能优柔寡断,督军这次下定了决心。
他一定要送走颜心,绝不能拖延!
督军也觉得,说不定是颜心带累了景元钊,景元钊才出事。
要是颜心离开了,发现的遗体未必就是景元钊。
毕竟,那尸体还没有确定,督军在绝望中,想用颜心换回景元钊的命。
颜心从书房离开后,回去想了想。
而后,她去找夫人了。
“……我想接受这个提议,拿到督军给的一笔钱。然后,我自己去找阿钊,把他带回来。”颜心说。
夫人的手,一首在颤抖。
颜心用力握住了她的:“姆妈,您知道阿钊还活着,往后我就不担心您的身体了。这些年您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您比我厉害太多。”
夫人的眼眶涩得厉害:“都这样了,你还要安慰我?”
“阿钊出事后,我第一怕西府抢夺了他的地位,取代了他,主要是怕景仲凛;第二怕您忧思过重,垮了身体。”颜心说。
夫人的眼泪,禁不住往上涌,溢满眼眶。
“你这个傻孩子!”
“如今,景仲凛死了,西府再蹦跶,也没办法把手伸到军中。景斐妍、贺梦阑的小伎俩,还不够您看的。阿钊也确定活着。”颜心说。
夫人的眼泪滚落,她用帕子抹去。
沉默半晌,夫人才说:“珠珠儿,你想以退为进?”
颜心笑,笑着笑着眼里也有泪:“您果然懂我。”
又说,“督军埋下了怀疑的火种。大概是霄云道长那件事后,他就一首不信任我了。
督军性格有点犹豫。他这个怀疑,在他心里时不时窜一下。现在掌权的人是他。
姆妈,督军现在还愿意给钱、送我去留学,时间久了,这点情分都没了。我不能挟恩图报,否则更加不可收拾。
我很想去找阿钊。既然如此,不如趁机离开。彻底打消督军心中的疑虑,往后的事,我们慢慢筹划。”
夫人被她说得心头松快几分。
“你打算找到阿钊后,去念两年医科?”夫人问她。
颜心:“先找到阿钊,后面的事再说。我的确很想念医科。”
督军说将来接了她回来,给她开个西医院,这是哄骗她的话。
打算送走她,就绝不会要她再回来的。
往后的路如何走,不是颜心自己能决定的。
但她相信景元钊。
前世景元钊在张家倒下后,收拢了南北势力,也架空了督军。
督军那时候只是领了个闲差:海陆空三军总司令。
这个头衔,大的吓死人,其实谁也不归他管——这事,盛柔贞还当玩笑话跟颜心提过。
颜心想起来,前世盛柔贞好像奚落过督军不如她丈夫唐白有实权。
督军对盛柔贞的感情一首很淡,不如他对自己的两个女儿,故而盛柔贞心里存了一口气。
至于督军的西府,颜心前世没接触过,也没资格去接触,不知那些孩子后来如何了。
“此事我们再计划。”夫人想了想。
“您同意吗?”
“你帮我熬过了最难的时候。现在到了你最难的时刻,做母亲的岂会拖你后腿?”夫人道,“我会尽力帮你。”
颜心道谢。
夫人:“我们做个局。反正要退,就退得漂亮,埋下一根线。他日归来,这根线拔起,体面又风光。”
颜心:“好。”
“我叫上远山,咱们仔细商量。”夫人道。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缓慢而沉重,“我真是受够了。”
颜心心头一跳。
“姆妈……”
夫人自己笑了:“别怕,姆妈好着呢。你和阿钊都年轻,我会替你们掌舵。我等着享清福的日子。”
颜心道是。
夫人果然叫了盛远山来。
盛远山听闻此事,深深看向颜心:“你要去找阿钊?”
“是。”
“你一个人?”
“我带着白霜,郎飞杰训练了两名可靠的副官,他们也会跟着。另外唐白会安排几个人给我。姆妈也会拨两个人给我。前前后后,我会带至少八个人出门。”颜心说。
夫人微微笑着:“考虑周全。”
盛远山眉头微拧:“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舅舅,其实我最合适。你想想看,我是个年轻女人,走到哪里,旁人都不会太过于提防我。”颜心说。
盛远山:“七贝勒也不会提防你?他最大的跟头,是在你这里栽的。”
颜心:“可七贝勒只是一个人、一双眼,他必然吩咐手下的人做事。他在章公馆的时候,有人辅助他,那些人受了他的叮嘱,依旧看不起我。我很有优势。”
她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可以凭借这点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