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郊外万妖殿与异魔都战火弥漫的硝烟,因胡厥军队的来临而告散。
各个国家的首脑都不是好惹的主,无论是乌卓,吕战,还是南兴,全部都有自己的野心和秘密武器,但目前因胡厥军队实力最为强盛,所以……在和大汉的长安一战没打响前,这三个国家都会保持明面上的和平,但背地里会有何动作,谁也不得而知了。
……
数千里之外,昆山山峰。
柳思敏正在一处悬崖边上,将一些草药抚平在了刘曦楚的背上,刘曦楚面色苍白,口唇干涸,汗水大颗往下抵,强忍着箭头从他背上拔出来的痛苦,但硬是一声没吭。
躺在一处光滑岩石上的王崇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已至傍晚,依旧是灰白的天际,好像要下雨,没有夕阳的身影。
“我……没死?”
王崇有些诧异,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了两军中央的战场上,直至他倒下的那一刻。
其后来发生的事情,王崇一概不知,只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一场没有梦的觉,一闭眼一睁眼,就到现在了。
王崇皱着眉头坐了起来,浑身骨头仿佛要散架似的,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他现在连真气都没办法用了,已经控制不了真气,他丹田内空空如也,别说是先天期,他现在连后天期都不是,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走火入魔已经彻底燃烧掉了他的真元本源,他无法恢复巅峰,更无法再修炼。
王崇怔怔地看着天空,恍然是一场梦。
“他醒了。”
此时,柳思敏在刘曦楚耳边小声说道。
刘曦楚反过头,王崇也注意到坐在悬崖边的柳思敏和刘曦楚,当即一愣,说道:“刘……曦楚?是你救了我?”
王崇还是不明白,自己走火入魔必死无疑,怎还会有生还的机会?刘曦楚难道拥有让自己起死回生的能力?
刘曦楚在此时让柳思敏停止了擦药,他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王崇面前,神情冷淡地对他说道:“当日你从玉仑宫放我走的时候,口口声声的说救过我,但现在我还回来了,与你互不相欠。”
王崇目光一阵失神,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不如让我死了。”
刘曦楚眉头一挑,显然没想到王崇醒来之后会如此悲观。
“你是想让我一直欠着你么?”刘曦楚皱眉问道。
王崇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来大世界这么久了,你觉得我得到了什么呢?”
“你得到了什么?”刘曦楚被他这话给问住了。
“是啊……刘曦楚,还记得那天你在这日与我争吵的原因么?你说我修为增长速度快,说项景文把期许从你身上转移到了我身上,让你妒忌我。但你妒忌我什么呢?如果有得选择,我还想和你换个身份,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活着真累,反反复复,跑来跑去,最后一无所有。有人喜欢拿不忘初心来安慰自己,但实际上,任何人都不会忘掉初心,只是在生活当中,逐渐被迫迷失了,我的初心就是保护我爱的人,但现在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王崇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充满灰渍的双手,他的目光空洞得像一扇腐朽枯烂的大门,上面蛀满了虫洞,他的身影斑驳得像一块被人践踏过千万次的尘土。
王崇看着玉仑宫被异魔都大军践踏后的废墟,又想到了自己的女眷,自己空白的修为,还有南音,万妖殿的士兵,小波……
他一下子有些无法接受这些即将要面对的东西,他走火入魔,就是想以死来解脱,现在他活了过来,他就又得去面对了。
王崇想要的东西很少,他至始至终,都只想和他的那些女眷过上稍微远离纷争的日子而已。
但现在看来,已经越来越遥远,战争打响,他的女眷四处飘摇,而他的力量在巅峰的昙花一现后,如今已经退化成了一个普通人……
在这个先天期修士遍地跑的大世界,他已经如同一只蚂蚁一般,现在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捏死他,哪怕是这昆山脚下山村的七岁孩童,他又要拿什么去寻找自己的女眷?又拿什么去保护她们?
更别提去面对南音南兴,去面对死在他手上的万妖殿士兵……还有一直拿他当榜样的小波了。
王崇原本想去另外一个世界,向他们叩首认错,但如今看来,这份愧疚,将会一直埋藏在他心中。
“你……我也不知该对你说些什么好,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好自为之。”刘曦楚并没有怜悯王崇,淡淡地说道。
“好自为之,好一个好自为之……”
王崇抬起头,目光之中氤氲着一层泪花。
“每一个人的境遇和地步,都绝非偶然,你走到今天这一步,说残酷一点,是你自找的。你曾拥有别人比之不及的天赋,上天对你自然也就更苛刻,你一昧的悲伤,我倒觉得你对不起信任你的那些人,不像是一个男人。”柳思敏在此时也走了过来,蹙眉对王崇说道。
“是啊……你说的对。”王崇出奇的没有反驳,反而还跟着笑了起来。
刘曦楚在此时皱眉看了柳思敏一眼,似乎觉得她的话说得有些过火了。
柳思敏性格执拗,没有理会刘曦楚,继续对王崇说道:“原本玉仑宫平静如水,因为你,现在才变成了一片废墟,数千名玉仑宫弟子无家可归。你的女眷原本都可以找到各自的归宿,却因为你,她们全部寄托在你身上。而你现在却在这里怨天尤人,甚至一心想着寻死,你有考虑过信任你的那些人么?”
“敏师姐,你说得有道理。”王崇依旧点着头,脸上带着一丝惨然的微笑。
柳思敏见王崇连反驳的话都不说一句,她也不知道该对这样的人说些什么了,只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自讨没趣。
随后,只见王崇目光空洞洞地盯着某处,缓缓说道:“想当初我还在小世界的时候,我有一个和睦的家庭,我有许多自己的爱好,有许多朋友和羡慕我的人,他们夸我是天才。后来我的双亲离去,我好长时间都萎靡不振,那个时候,人人都像你这样劝说过我,让我努力点,坚强一点,但实际上,痛苦不到他们自己的身上,他们永远不会理解。”
王崇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后来,我遇到了一个高人,他寄居在我的体内,教我修炼,让我从普通人变成了一个修霸者,我开始逐渐步入正轨,从双亲离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在经历了一连串的打击之后,我发誓要让曾经所有看不起我的人看得起我,我想向所有人证明,我还是从前的我,我可以达到他们永远不能达到的高度,我想重新追求我喜欢的事物。”
王崇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这个高人的缘故,我成为了一个修霸者,甚至是一个很强大的修霸者,以此换来的代价,是不得不和庞大的汉室为敌。我并不想和汉室为敌,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过平安的日子,但要想让汉室不敢动自己,我唯有一直拼命的提升自己的力量,去寻找霸王宝物,等我将这一切都完成,以为自己能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之后,我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假象,高人寄居在我体内,实际上只是想让我一步步照着他的轨迹变强,然后剥夺我的性命,达成复兴他楚室的目的,我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棋子,可我王崇是甘愿给别人当棋子的人吗?我命运是自己的,所以我不同意,我不愿接受霸王宝物。”
王崇嘴唇干涸,他两行眼泪从眼角处流下,说道:“就因为我想提升自己的力量去保护自己爱的人。在这过程当中,我不得不得罪异魔都,不得不敌对大汉,不得不四处周旋寻求力量。可到头来,我失去了朋友,爱人被收押,现在修为也成了空,你说让我好自为之,我想问你,我该如何自处?是不是在小世界的时候,我就该拒绝高人的帮助,永远在小世界中当一只受人鄙视的蝼蚁,惨淡的过完一生?我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都换来的,却又是什么?刘曦楚你现在是大世界中无人可比的用剑宗师,你爱的人就在你身边,自在逍遥,无拘无束,可我呢?你嫉妒我么?”
王崇一番话,说得刘曦楚和柳思敏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刘曦楚神色一阵复杂,最终,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过头说道:“你无需和我说这些没用的了,我并不想听,将你送到这里,我也仁至义尽,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吧!”
说完以后,刘曦楚拉着柳思敏的手臂转过身,可现在反而是柳思敏对王崇有些不忍了,她诧异的看着刘曦楚,显然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果断的将王崇抛在这里,但不由分说,刘曦楚已经拉着柳思敏消失在了此地,不见踪影。
王崇见状,哈哈一笑,直接往后一趟,怔怔地看着无边无际的天空,仿佛是一个无用且垂死的星辰。
“王崇……你不该如此悲观,你还存在着一丝希望。”
此时,项叔的声音,从他心里传了出来。
王崇说道:“你是想让我的这具身体,奉献给霸王么?”
项叔听罢,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你现在准备等死么?你的女眷怎么办?”
天空中电闪雷鸣,密集的乌云囤积在了一起,下了一场大雨,将王崇浸透在了烟雨迷蒙的雾气当中。
“所以……我死也是死,奉献给霸王也是死,不如听你的要求?”王崇笑着反问。
“唉,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利用你的意思。都怪我,怪我当时选择了你,可你资质上佳,不选择你,我又该选择谁呢?”项叔叹息道。
“你无需多言了,项叔,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没有怪过你的意思,但也请你尊重我,我即便再惨再悲观,甚至带进棺材里,那也是我王崇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但我绝不当他人。”王崇话语出奇的强硬。
项叔说道:“你王崇自己倒是硬气了,可是,你留下的这笔烂摊子,就会随着你的死而消失么?你如果不去解决,这场仗,十有八九会被大汉或胡厥拿下来,你的女眷还在万妖殿的手中,无论是胡厥还是大汉赢了这场战争,他们都不可能放过万妖殿,他们更不可能保得住你的女眷。其次,南兴因为你,在之前的战争中损失巨大,也可以说是直接失去了竞争力了,你的举动,很可能会导致万妖殿的亡国,南音与南兴那样对你,你却如此对他们,难道你甘心么?刘曦楚不顾自己的生命,与万军从中将你带走,南兴妖化成大鹏,为他遮挡住了枪林箭雨,才把你救了出来,你并没有悲惨到你所说的一无所有的地步,至少,你还有那些万妖殿木村的村民,还有期待着你的南音,还有你的那些待你重新归来的女眷,还有重建玉仑宫的大任,更有你内心深处最应该去报恩的女子……刘珏,她在暗地之中,真的为你付出了挺多,若不是她与我斗智斗勇,你可能已经……”
“所以……这一切,我就该拜托项羽去帮我完成么?刘珏让我与她立下雷遣誓,其实就是为了不让你的计划得逞,不让项羽控制我的身体。但如今若是我这么做,我岂不是拂了她的意?等去了地下的时候,我又该如何面对她?项叔,你劝我的时候,不觉得自己自相矛盾么。”王崇平静地说道。
项叔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羽儿……并不会控制你的身体,只是你有可能会死。”
王崇眉头一皱,又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