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北燕*营。
牙账内,火盆烧得很旺,楼异一身黑色窄袖长衫,正负手看着窗外的夜色,脸上依旧是亘古不变的淡漠。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把急声传来进来。
“将军,右副将和左副将凯旋归来了!”传话士兵的声音里难掩激动,“他们还生擒了凤凌玉!”
话音刚落,便看见帐帘被撩起,只见拓跋羽干一脸得意地走了进来:“将军,羽干不辱使命,已经夺下雁门关,并生擒了凤凌玉!”
说着他便将身子一侧,露出那副纤瘦的身躯。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手脚均扣着铁铐,苍白的脸上躺着横七竖八的伤疤,扎在脑后的长发已然散乱,只见她微微低着头,一副落魄潦倒的模样。
“他就是那鬼面将军,杀死楼将军的那个?”听到凤凌玉被生擒,所有的将领都赶到牙账内看热闹,他们左看右看,都纷纷摇头,“没想到就是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实在让我失望。”
“可不是,这身无二两肉的,活像个娘们。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妖术,竟然将楼将军给杀害了。”
“你们看他多高傲,他以为现在他是谁,见到将军还不下跪!”
“对,快点跪下!”
“跪下!”
而凤云笙只是微微垂着头,丝毫没有要下跪的意思,见如如此,那些人索性亲自动手,摁住她的肩膀往下压。
他们本以为只要他们稍稍用力,这瘦弱的人儿就会被他们压下去,却没想到凤云笙只是侧着头,将身体重心下移,无论他们怎么压,她的腿就是不屈半分。
这让他们这些自诩为七尺男儿的人大感羞辱:“将军,您的父亲死得实在冤枉,如今他老人家在天有灵,终于让我们逮到他了。将军,末将恳请您立刻开坛祭祀,将这妖人千刀万剐,用他的血来祭奠楼将军!”
“对,我们好心好意要帮他们除贼,可他们不但不领情,还恩将仇报!若不将他千刀万剐,实在难以让人泄愤!”那人边说边擦汗,“娘亲的,你再不跪,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不,按照法令,我们应该将他带回龙城,由陛下亲自审讯。”
“还有什么可以审的?贺兰德,你难道你不想为老将军报仇雪恨吗?!”
“我当然想为老将军报仇,但我们要遵守法令,不能陷将军于不义!”
“按照法令?我们北燕国哪一条法令告诉你捕获敌国将领,不可以动用刑罚了?”叱罗卜干大掌一挥,“别说是对她用刑,即便是处以极刑,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生擒了凤凌玉?到时候可汗问起,就说凤凌玉是死在战场不就可以了?还是说,你想告密?”
“叱罗卜干,你少含血喷人!凤凌玉身份特殊,怎能与一般情况相提并论!”
“哼,还含血喷人,凤凌玉的身份怎么特殊了,难不成还是可汗亲自给你下了密令要保证他完好无缺?”
“够了!”楼异大掌一挥,转身扫了一眼下面的将领,“凤凌玉深受南穆国百姓士兵的爱戴,若我们对凤凌玉动用私刑,传出去只会让他们化悲愤为力量,可我们若善待凤凌玉,则可以彰显我北燕国的仁义,让南穆国为之折服,此乃攻心。”
古人常有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攻心为上,这是所有将领都明白的道理。
楼异一句攻心为上,让他们对他都大为改观。
贺兰德拱手:“将军英明。”
“将军心胸广阔,实在是我等模范。”拓跋羽干奉承道。
叱罗卜干虽然心里也认同楼异所言,却还是不悦地扭过头,但他不敢说什么,只是摆着一张臭脸,但手依旧不肯松开。
其他起哄的人见叱罗卜干偃旗息鼓,他们也就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学他摆着一张臭脸,继续用力将凤云笙往下压。
“我的话你们都没听到吗?”见他们还是没有反应,“不得滥用私刑,还不放开他。”
这下他们才意识到楼异在说什么,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松开了凤云笙。
“这也叫滥用私刑?哼,真不知道将军在想什么。”叱罗卜干碎碎念道。
此刻的凤云笙正双手撑地,沉重的手铐已经将她的手臂磨出水泡,他们刚一松开,突然消失的压力让她险些站不稳。
“你,是凤凌玉?”
她点了点头。
“抬头回话。”
见凤云笙不为所动,那些人又道:“听见没有,将军让你抬头回话!”
说着他们便跨步上前,硬是将凤云笙的下巴抬起,可当他们对上那凌厉的眼神时,他们却不由得心里一惊。
那是一个败者应有的眼神?他们竟然害怕一个失败者的眼神?不,怎么可能,他们见过无数的阶下囚,有傲气的,却没有会让他们心惊的。
一定是因为他的脸太可怕了,他们是害怕那满脸的伤疤,而不是那所谓凌厉的眼神。
“退下!”楼异的眉间隐隐有一丝怒意,他看着已经低下头的凤云笙,问,“楼胜将军可是你亲手所杀?”
她点头。
“当初楼胜将军带兵到雁门关,可是为了解你们马贼之危?”
还没等她反应,便有将士不满:“将军,您问这些问题是什么意思?”
“对啊,楼将军当初带兵去雁门关,不就是为了帮他们这些良心被狗吃了的南穆国人,结果反而被他们暗算了,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您问他做什么?”
“我是在问他话,而不是你们。”楼异看了那些人一眼,然后重新把目光聚焦在凤云笙身上,“回答我,当初楼胜将军带兵到雁门关,可是为了解你们马贼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