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这几句话,比方才的板子还要重。
宋妤痛苦地闭了闭眼,却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打马球本就是郡主提出来的,他又句句激她,那是她想拒绝就能拒绝的么?
她也知道,方才沈湛话里绝不是眼下这一件事。
可当年的事她就不委屈了吗?
她明明是被逼着嫁给了沈湛,她明明从来没做过背叛他的事情,他却从来不信!
对自己,他从来没有过信任,哪怕只是一点点……
宋妤的心彻底凉了下去,面对沈湛的质问,她一言不发。
见她不说话,海棠壮着胆子用板子在她身上戳了戳。
“二爷跟你说话呢,你哑巴了不成?”
板子正戳在她伤口上,忍不住‘嘶’的一声,宋妤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身体。
屋里的人神色各异,沈湛的手指也随之蜷了蜷。
片刻后,堪堪移开眼,看向那个丫鬟。
“你是母亲身边伺候的那个……”
沈湛果然注意到她了,海棠雀跃地接话,“海棠!二爷,奴婢叫海棠。”
话落,她含羞带怯地低下了头,眼神得意地在宋妤身上瞥过。
自作聪明让二爷抱她回来又如何,还不是没被二爷看上,连一句话都没替她说。
“你倒是个机灵的。”
顿了顿,沈湛似是低笑一声。
“我院里空荡荡的也不像样子,不如母亲割爱让这丫头到我院里做事吧?”
宋妤心尖猛地被刺了一下,闭上眼一句话都不愿再听。
除了青木,他院里从没有过伺候的人,他是真觉得那个叫海棠的不错?
可他明明看得出,海棠是故意针对她。
卫氏也愣了愣,转念又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往沈湛院子里安插眼线的好机会,也就应下了。
海棠欢天喜地,“谢二爷,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为二爷做事,好好伺候二爷!”
“只要认清自己身份,别做不该做的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话自然不只是说给海棠听的。
撑到现在,宋妤只觉浑身的力气都散了,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
“小姐!小姐——”
……
“二爷,您那日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青木偷瞥了沈湛脸色不下十次,终于犹犹豫豫地开口。
从康安阁回来之后,沈湛的脸色就很不好看,在书房干坐着走神都快有一个时辰了。
沈湛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怎么回事?”
“您那日吩咐过之后,我让人暗中查了马场里所有的马。王爷骑的那一匹,应该是被人下过发情散,所以才会忽然发癫。”
沈湛眸光一冷,“查到人了?”
“没有……”青木声音小了些,“那人做得十分干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想到那日的情形,沈湛攥紧拳,手上青筋暴起。
半晌,才松开手。
“把外边那个叫进来。”
青木虽诧异,却不敢有疑,立即出去把海棠叫了进来。
作为二爷院子里第一个伺候的丫鬟,海棠现在走路都发飘。
在二爷身边伺候,这是多大的荣宠!
况且现在郡主还没过门,要是运气好的话被二爷看上收进房里,以后再抬她为妾,那可就彻底翻身当上侯府的半个主子了!
“给二爷请安。”
一进沈湛书房,海棠声音里都透着娇媚。
沈湛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叫……”
“海棠,奴婢叫海棠。”
海棠迫切地抬起头,柔情似水的眸子紧紧盯着沈湛。
沈湛轻笑一声,“海棠……”
海棠骨子一酥,只觉自己的名字从没被人叫得这么好听过。
“你应该知道我叫你来是做什么的吧?”
“奴婢……奴婢全听二爷吩咐,二爷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海棠语气娇羞,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沈湛扯了扯嘴角,不发一言,屈指在桌面上轻敲。
沉默的时间一长,海棠刚进来时的期待渐渐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未知的惶恐。
一下一下的敲击声听得她越发战战兢兢,后背上已经有冷汗落了下来。
“三日前郡主去康安阁,都同夫人说什么了?”
沈湛毫无征兆地开口,海棠一怔。
“三日前……奴婢,奴婢不知啊。”
“海棠,”沈湛嗓音渐冷,“你应该明白这侯府是谁做主吧?”
海棠仓皇的跪下去,“奴婢、奴婢不敢欺瞒二爷!”
“那日郡主来时就不欢喜,夫人将屋里的人都遣了下去,奴婢真的没有听到夫人和郡主在说什么!”
沈湛不说话,敲击桌面的力度重了些。
海棠再没了刚来时的期待,‘砰砰’磕起了头。
“二爷饶命!奴婢真的不敢偷听主子们说话!”
“奴婢只记得,那日郡主一走夫人就气得砸了两套茶盏,好像还提到了碧烟阁……别的奴婢就真的不知道了!求二爷饶命啊!”
敲击声忽然停了。
半晌没有声音。
海棠诚惶诚恐地微微抬起头,就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面前。
“慌什么,我不过是随口问问。”
沈湛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你既然来了我院里做事,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只要你没有二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海棠晕乎乎地被扶起来,突如其来的巨大荣宠险些将她砸晕。
看着沈湛的笑,她心里又怕又喜,连连表忠心地点头。
“奴婢明白!奴婢以后唯二爷马首是瞻,只听二爷的差遣!”
海棠捂着心口退了出来,脸上满是幸福的笑,青木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走进书房。
一进门,就见沈湛正一根一根仔细擦拭自己的手。
他脸色不好,青木识趣地没有开口。
直到对方嫌恶地将帕子丢掉,眼神又下意识地落在角落里堆放了几张画卷的地方。
他才装作一副喃喃自语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宋小姐近日是犯了什么冲,身上的摔伤还没好全乎,这两板子下去,人昏到现在还没醒。”
沈湛手指动了动,却忽然想到些什么,冷笑一声。
“你倒是心善,这就开始为她说话了。”
“当年你我被她害得身受重伤逃进山林,险些连命都丢了!你这么快就全忘了?!”
青木察觉到沈湛话语里的怒意,紧紧闭上了嘴。
但凡提到当年的事情,沈湛都会怒不可遏,这个时候他是万万不敢开口触霉头的。
书房安静了许久。
就在他以为这一茬已经过去,想退下的时候,上头忽然丢下来一个东西。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才发现是一瓶药。
青木惊讶道:“二爷,这不是皇上赐给您的金疮药么?”
“她还欠我那么多债没还清,别想就这么轻易死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被沈湛说得咬牙切齿。
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要给宋妤。
他心里一松,“小的这就把药给小姐送过去。”
“告诉她,别想拖着,养好伤就立刻搬去福寿堂!”
虚掩上门,青木退了出来。
却见海棠正在外面满脸自得地跟几个小丫鬟说话。
端的一副即将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模样。
青木摇摇头,想不通沈湛是怎么想的。
二爷从来是不近女色的,除了宋小姐和定下婚约的郡主之外,还从没对谁另眼相待过。
难不成……这是真瞧上这丫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