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圆圆又收拾了一个企图进城的流民,“你是说这些人只是其中一部分?”
沈焰点点头。
打了一会儿,人不仅没有变少,反而越来越多。
茂阳县的城外是一片山林,正值初夏,枝叶茂密,影影绰绰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有多少人。
“怎么办?”
宁圆圆问。
她武艺高强,但是作战经验着实不足。
沈焰道:“如今这种情况,我们只防守早晚都有被攻破的一天,必须打出去。把他们打服,让他们知道我们是硬骨头,不好欺负。”
“再则我们必须派人出去求助了,等着援兵过来。”
沈焰叹了一口气,“流民军已经到了这种境地,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们呢?”
“我们早就该收到消息了啊。”
“换在边关,这个时候,援军都已经驻扎到了城楼之上。”
宁圆圆吸气凝神,“我来!”
沈焰看着宁圆圆,“你行吗?”
宁圆圆道:“我不懂守城,但是打服别人,我还是有些自信的。”
沈焰怔怔看着宁圆圆,过了一会儿,他深色凝重地拍了拍宁圆圆的肩膀,“我们沈家的女儿从来不服输,注意安全,打不过尽快回来。”
他是见识过宁圆圆施展轻功的,就算打不过她应当也能回来。
“我分你八百骑兵随你一起,如何?”
宁圆圆点头,沈焰拉着她到了一侧,递给宁圆圆一张茂阳县的地图,在地图上指了一个地方,“以我所见,这些人最容易在这里安营扎寨。”
沈焰指的地方正是一处山谷,两侧都有高山遮挡,宁圆圆皱紧眉心,这个地方很是眼熟。
这不就是她和宁老三摔下去的地方吗?
“好,我知道了。”
宁圆圆飞身上马,带着沈焰分给她的八百骑兵,大开城门。
一直在攻城的流民军久攻不破,如今城门大开,他们一股脑的用进去,悉数被践踏在了马蹄之下。
沈焰在城楼之上大喊道:“掩护她!”
城门处的士兵纷纷放箭。
宁圆圆带人一路杀了过去,这些流民军虽然有组织,但是在作战上终归不敌训练有素的军队。
只是胜在了人数众多。
城门处打得一片火热,城中百姓都被官兵聚集在了茂阳县的中心位置。
安家大门大开,将自家的地盘都归拢出一片供百姓休息的地方。
就连孟家都出钱出力,宁家却大门紧闭。
宁父在家中已经开始收拾行囊,喊着宁璞玉和宁知许两个人。
“你们两个人快点收拾东西跟着我走,再不走我们都得死。”
宁璞玉这时急得团团转,“爹爹,我们真的要走吗?”
“可是我们的祖宗基业都在茂阳县。”
宁父大手一挥,“还要什么祖宗基业,现钱都在你妹妹唐婉柔那里,我们现在就逃去京城,投奔你妹妹!”
宁知许道:“爹,这样不妥吧,我们没有钱,到了京城难道要寄人篱下吗?”
宁父怒道:“你走不走?”
“你不走就留下,等着流民军攻破了城,我看你到哪哭去!”
“你还真以为林嘉柏那个小白脸能守住城吗?”
宁知许觉得不应该走,可拗不过宁父的一再要求。
宁璞玉叹了一口气道:“爹,我看其他人家都开始赈灾施粥,把自己的铺子让出来给城中无家可归的百姓住,我们家在这里住了几十年,靠着亲戚邻里的照拂,理应也如此才对。”
宁璞玉一句话还没说完,宁父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混账!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们能和我们家生活在同一个茂阳县,那是他们的荣幸!”
宁父怒吼道:“你不是要考取功名吗?你小命都没了,怎么考取功名?”
宁父又掐了一把宁知许,“你不是说你的雕刻工艺在茂阳县这小地方无人欣赏吗?”
“我现在带你去京城,你怎么又不去了?”
两个人没了话,宁父拿出床底的箱子,里面是大把的金子和银票,他一并塞进了马车里。
嘴里絮絮叨叨,“他们都傻,留在这城中只会傻傻的等死!”
“那个不孝女也蠢,不过是力气大了些,竟然妄想着和那群亡命之徒厮杀!”
“要不了多久就会丢掉小命!”
宁璞玉咬咬唇问:“爹,那子煜和方善呢,我们不带着他们一起吗?”
宁父又扭过头,指着宁璞玉的鼻子骂道:“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这点脑子都不长?他们都跟着那不孝女走了,一个毁容,一个腿瘸,丢尽我宁家的脸面,你竟然还想着要去寻他们?”
“你们两个愿意一起走就一起走,不愿意走就留在这茂阳县等死吧!”
而此刻,宁圆圆削断长发带兵守城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城中。
这么长的时间,城里的百姓早就知道了宁圆圆根本不是传言中的那般草包废物。
正相反,她才是真正的令人可怜,令人惋惜。
明明是宁家嫡女,生来就要受到万千宠爱,却因为一个外来的表小姐,幼年丧母,父兄不爱,上好的姻缘被换掉,加了个病秧子,十几岁就守了寡,如今宁圆圆拥有的一切,都是靠她自己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
危难之际,宁家人闭门不出,最小的女儿提刀征战。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宁家朱漆大门修的高大,门口正好是适合难民们避难的场所。
宁璞玉和宁知许纠结了许久,最终两个人一致决定,跟着宁父一起走。
宁方善和宁子煜已经是个废人了,就算带上路上也是累赘,不如不带着,就算他们派人去找这两个弟弟,这两人被宁圆圆影响得严重,也未必会跟他们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活着才能管得了其他人。
三个人坐上了马车,后面两车都是现钱,宁父舍不得自己在茂阳县的铺子,吩咐了手下的人去通知其他几家。
他们宁家的铺子愿意低价出售。
谁想买都可以买,他们只想带着更多的银票进京,好在京中立足。
消息散发出去,安家老爷一拍桌子,又是气愤,又觉得可笑。
“宁家那个老不死的,当年我那乖乖干闺女从宁家搬出去的时候,管他要几个铺子,他都不给。”
“现在低价兜售了?”
“这混蛋一定是想跑!”
安家下人问:“老爷,那我们是买还是不买?”
他皱皱眉,“宁家都要跑了,我们不跑吗老爷?”
“这城未必能守住啊。”
安沁水绕过屏风站出来,“胡言乱语!”
“茂阳县定然可以守住!”
安老爷也担忧此事,要不要早些逃跑。
但转念一想,外面已然是乱世,他们就算再跑,能跑到哪里去?
安老爷见安沁水过来了,赶紧小步过来。
“宝贝闺女儿,你终于睡醒啦。”
“听你们大小姐的,茂阳县定然可以守住。我们生在这里,死也要死在这里!”
安沁水道:“前几日去买药买粮的路上就遇见了流民,我被宁圆圆的小舅舅沈焰沈将军救了一命,他从小就在边关长大,打了无数的胜仗才回来,我相信他一定能守住城。”
“就算!”
安沁水顿了顿,“就算真的是最坏的结果,我相信林嘉柏也能带着我们平安撤退。”
安老爷训斥下人,“都听见你们小姐说的话了吗?”
“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宁家低价卖的铺子……”
安老爷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哎呀,宁圆圆对我们安家的帮助这么大,我正愁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感谢她呢。”
安老爷看向了安沁水,“沁水啊。”
“你说为父将这些铺子低价都卖下来,那宁圆圆一定很高兴吧。”
安沁水用力点头,“爹爹你真的要买这些铺子啊?”
她道:“不如爹爹再等等,再过个一天两天,宁家的铺子卖不出去,会不会价钱压得更低。”
安老爷笑着摇头,“闺女,你当真以为他宁问道能带着他的两个儿子逃出茂阳镇吗?”
“别说外面的流民、劫匪当道,他们带着那么多的钱,又没有一点自保的手段,武功高强的宁家三郎都不在,光靠那几个家丁,这一路他们走不到京城。”
“再则,茂阳城的百姓们最是一片赤诚之心,如今各大城门都紧紧关闭着,即便是开门,也是放将士们出去拼杀,不是放他们逃亡的,还不等等到城门打开,让人们出入,他们早就被茂阳城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了。”
安老爷笑笑,吩咐着手底下的人。
“快多派几个人,把宁家的铺子都买下来,千万不要让他们发现都是我们买的,拿到了房契立刻回来交给我!”
“他们卖多少,我们就买多少!”
安沁水听了后,惊讶道:“啊?爹爹,真的要都买下来吗?”
“现在这样的时候我们要不要留些钱以备不时之需?”
安老爷则摇摇头,“区区几个铺子而已,宁圆圆用我们家的牛羊肉,我们家跟着她赚的钱都够买很多铺子了。”
此刻的宁家比安家可要热闹许多,小厮们换来的银票都拿给了宁问道。
宁知许看着那大把的银票,心中有些忐忑,他问宁问道:“爹爹,你是把我们家的铺子都卖了吗?”
宁问道一边将银票收进包袱里面,一边回答宁知许。
“当然,这些铺子我们也带不走,留下也是无用,等着这些人打进来也会变成一片废墟。”
“我们留着干什么?”
宁问道问小厮:“那些铺子都卖出去了吗?”
小厮点头,“都卖出去了,一间都没有剩。”
“呵。”
宁问道笑了,“是谁这么蠢?这么会占便宜,这个时候买铺子?”
“真是蠢到家了!”
小厮道:“有个是安家的,其他人不清楚。”
宁问道一听是安家买的,笑得更厉害了。
“那蠢人跟我斗了一辈子,若不是家里出了个不孝女,他安家一辈子都要被我宁家压下一头。”
“他安家没有个能嫁去京城的女儿,也没有读书的儿郎,就有一个被退了婚的安沁水。”
“他家就算想逃走也无处去!”
“白白送了这么多银子给我,买了一堆没有任何用处的铺子!”
“哈哈哈哈哈!”
宁父近乎癫狂般地痴笑,随即,宁父只带了几个贴心的家丁,剩下的人被留在了宁家宅子里。
只一处宅子不值多少钱,房契连同余下家丁的卖身契,被他一并留了下来,任由他们处置。
“我们从后门悄悄走。”
宁家车队从后门出来,绕过小胡同,到了大道上。
马车便变得寸步难行,越走越慢,宁问道问:“怎么回事儿?”
“快走啊!”
赶车的车夫焦急道:“老爷,不是我不想往前走啊,这街上全都是人,根本走不动啊!”
宁问道掀开了车帘,这才看见整条大街已经被城中百姓占满,有人蹲在大街两边喝粥,有人躺在街道边上,看着形式不容乐观。
“赶紧把他们都撵走!”
“给我们让出一条路!”
宁问道举起手捂着口鼻又缩回了马车中。
“你们都拿面巾把口鼻围上,我看那些官兵都是这么做的。”
“别在路上生了病,找不到郎中。”
宁知许和宁璞玉各自围个严严实实。
车夫为了快点赶路,他抽出长鞭,重重抽打在路上。
“快闪开!”
“都让开!都给我们老爷让路!”
“快走!快走!”
惹得街上的百姓们不满地怒骂,“你是什么人就敢如此嚣张?”
“林大人都说了,这条路是留给我们的!”
“你要赶马车你去走城中的大路!”
一旁维持秩序的官兵也注意到了这边儿的情况,他们赶了过来,长矛交叉起来,拦住了宁家的马车。
“你们是什么人?”
“没听说林大人最近发的命令吗?”
“城中小路不允许马车通过,你要去哪你去走大路。”
车夫看着眼前泛着寒光的长矛就胆战心惊起来。
“老……老爷……我们该怎么办?”
“要不然我们换一条路?”
宁问道咬咬牙,他宁家的大门就在城中大路上,他家大门前已经被堵的严严实实,全是难民。
朱漆大门都被砸上了烂叶子,泼上了脏水。
正门的大路能不能走,他心里难道没有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