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笙觉得很无聊,她日日像那搬山的愚公,在神识海中尝试凿开巍峨山脉,一切努力都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菩提子确实有些本事,能想到用灵根镇住她的经脉,也有这个能力付诸实际。
她从蟾宫回到苦问池的时候原本有些困,但见水中一轮圆月,又来了修炼的兴致。
神识海中的山脉岿然不动,她便转头来招惹三光锁链。
意动神随,一支羽毛在她手中化成长剑,锁链随即现形。
厌笙将灵力注入剑身,沉气后朝锁链斩下去。
两股力量碰撞,巨大的气浪荡开池水,掀起狂风阵阵,厌笙也被其推开,跌入苦问池。
她猝不及防地呛了口水,站起来又立刻再一剑劈下。
同样的事情她做了没有万遍也有千遍,每一次的劈砍,她脑子里想的都是公离权那张脸。
厌笙把三光锁链当成他,日日锻炼自己的修为和心性,她只盼有朝一日这一刀砍在公离权的脖子上。
因为揣着这样的想法,她不知疲倦地跌倒又站起来,受伤与否都无法阻止她练习。
她只以为今日也如同往日,一剑又一剑地劈砍,只是她也没想到怎么一剑下去锁链竟然应声断裂了。
厌笙从水里站起来的时候,脖子上的镣铐已经崩碎,残破的玉环叮铃哐啷地摔进了苦问池中。
她抹了把脸上的池水,站在原地环顾自己脚下的锁链,它碎了,真碎了,不是她看错,是真碎了。
月色里,一双漆黑的羽翼骤然出现在她身后,随即她彻底化形,变作漆昊的模样。
她的爪子看起来比最锋利的刀刃还要无坚不摧,腹部闪着寒光的鳞片一直覆盖到尾尖,与那倒钩尖刺尾衔接。
仙宫广寒的清辉洒在她背部黑羽上,她仰起脖子嘶吼时,苦问池的池水都在震荡。
厌笙轻轻挥动双翼,在半空中优雅转身,剩余的两条锁链应声断裂。
脚下的苦问池再也无法束缚她,她要离开三十三重天。
不过她并不是很清楚方向,只能随便选了个顺眼的建筑飞过去,她打算抓个神仙问问怎么离开。
厌笙把自己的原身想得太简单了,怀镜使者带着未来镜造访时,许多人已在镜中见过她的形容,知道她就是即将毁灭天地的大妖漆昊。
从苦问池走出来后,每个神仙都对她剑拔弩张。
来的神仙比她想象中还要多,法器不值钱一般朝她投掷,天罗地网落下,她却又每次都能巧妙躲开。
这恐怕是开天辟地以来整个三十三重天最热闹的一回。
她从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般烦躁。这些人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可他们看着她的时候,仿佛她曾有天大的对不起他们一般。
厌笙踩在一片云上,化做人身冷眼看着越围越多的神仙,她的周围渐渐浮现出片片黑羽,混着紫光悬在她周身。
在场有真的心怀苍生天下的神仙,自然也有盼着一战成名的神仙。
“无相冥火,遑遑灼灼,”厌笙手中掐诀,周围的黑羽应声而动,“天羽,落!”
有道行高深者勉强能应付如墨雨落下的羽刃,朝着厌笙飞过来,她侧身斜视,连诀都不掐就直接丢出一道紫光。
紫光急速飞驰时幻化做千万把利刃,穿透他们仙光护体的神躯,三十三重天的穹顶之上无数星辰陨落。
“漆昊!受死!”有恶狠狠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厌笙没有回头,而是仰起头颅展翅。
一双漆黑的羽翼凭空生长出来,随之而生的还有阵阵罡风,将扑杀过来的老道拦腰斩断。
他痛苦得哀嚎出声,五官全都扭曲在了一起,但很快就化作一团齑粉消散在了狂风中。
黑翼在罡风中缓慢扇动,厌笙不想再跟他们耗费时间了,手中诀起,又一轮墨羽混着流星自天穹降落下来。
羽刃穿透云层时将绚烂的彩霞尽数割破,众仙惶恐地抬头。
他们身边绕飞的羽刃已经令他们自顾不暇,再有墨雨落下,只怕会把在场的人尽数杀戮。
交战之际谁先心生恐惧,其实就已经胜负分明,但事已至此,厌笙要的已经不是胜负,而是生死。
她想离开三十三重天时,这群道貌岸然的神仙为或大义阻她或为名声杀她,那她倒要看看这一局究竟是谁说了算。
所有的惊惧都被她看在眼里,厌笙想,当初这些神仙处心积虑杀一个凡人的时候,是不是也很享受猎物无处可逃的快感。
看着掌中之物的从求生到绝望,原来是这种感觉。
她突然明白了世上成仙的人不多,问道者却趋之如骛的原因。
人人都想做上位者,人人都想要一言定旁人生死如杀死虫豕般反掌之易。
只是现下她才是掌控一切的人。
“天羽,”厌笙偏头轻笑,“落。”
一道金光自天际飞驰而来,凌空撑开一道屏障,将所有黑羽拦在了半空中。
如墨点般落下的羽毛撞在屏障上,荡开无数紫光,似是在三十三重天点燃了烟一般。
看清来人后厌笙几乎想也没想,立刻手执利刃朝着他飞了过去。
公离权方才阻断了厌笙的杀阵,根本没有闲暇去看顾刺向自己的剑。
厌笙本以为自己一击必中,却有个十分陌生的人挡在了公离权的面前。
她的灵力低微至极,厌笙甚至没看清她的脸,她就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朵杏色的朵从她剑下飘落。
公离权伸手接住了那朵,任它躺在自己的手心散入天地。
他认得这个灵,这是他在蜉蝣殿门前点化的一朵夏让,从她有了人身开始,就日日为蜉蝣殿换上新的束。
她没什么灵力,全凭着上苍垂怜所赐的机缘才能在三十三重天中安然度日。
万圣者教的仙法她也学不会,被带到公离权面前训斥过了很多回,上次见她时她还躲在树后,等着公离权离开蜉蝣殿才去换束。
公离权抬头看着厌笙的眼睛,他似有说不尽道不尽的话尽数藏在其中,可厌笙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