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的行进速度很快,灵羽回到岁鸢的身体里后,只用了七日就到了江南。
皇帝带着大臣们去考察治下诸般事宜,女眷们就去领略水土风光。
岁鸢借口晕船不舒服,就留在了淮安路的临川知县府上。
知县是个很年轻的进士,颇得皇帝赏识。
虽然从皇城到这里算是被贬,但仔细琢其中含义,就知道皇帝是想让他安南后再次调入皇城为官。
这些心思,凭他府上被用作皇子公主的落脚点,其实也可见一斑。
岁鸢又使了老招数,让青若在床上躺着假扮她。
而她自己趁着人多偷偷溜了出去,在知县府对面的茶摊上点了一碗粗茶,等着赫狄风赴约。
街头有许多贩夫走卒,岁鸢端着茶碗沿边咂品,眼神在人堆里翻来翻去。
身后有人戳了一下她肩膀,她转头就看见给自己贴了两搓胡须的赫狄风。
这模样有点好笑,她忍不住摸了一下假胡须。
赫狄风把一个带面纱的斗笠扣在了岁鸢头上:“走吧,带你看歌会。”
岁鸢在桌上丢下几粒碎银,小跑跟上赫狄风:“歌会?什么歌会?”
“西南那边传过来的风俗,”赫狄风顺,“原本是街道两边对唱,觉得合缘就扔手,歌会结束后相约月下。”
“传来淮安路后,各州郡都做了些演改,如今已经变成乐奏舞伴,女子在高楼上抛球,接到的人就可以邀请她一起游街。”
“现在吗?”岁鸢很感兴趣。
赫狄风摇头:“不是现在,晚上。”
岁鸢接着问:“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赫狄风神神秘秘地不肯说,直接将她带到了抚川河边。
码头上有许多两层楼的画舫,赫狄风给过钱后带着岁鸢登上了其中一只。
画舫外部看起来就是普通船只的样子,走进去了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
豪华程度不输皇城就算了,画舫里还有各种吃食。
蛮城的酸甜手抓鸡,蜀都的麻辣锅炉,漠北的炭火羊肉,还有江南水乡的苏娘子糕。
赫狄风交代了需要什么吃食以后,就带着岁鸢登上了画舫二层的看台。
岁鸢从没见过这些样,一时间无比兴奋:“这些都是他们在船上现做吗?”
“我们在上面听曲看风景,”赫狄风点头,“他们就按需要给我们上吃食。”
岁鸢在准备好的蒲团上坐下,面朝着画舫前方。
河面上看似杂乱无章的船只,其实在河面上围出了一个圆圈。
在中间的空处,正有一只小舟飘了进来。
那人扔了一根长竹竿后,就飞身往水里跳。
岁鸢正为他捏把汗的时候,他落在了浮起来的水面上,随后开始为周围的宾客舞剑。
画舫里的名门小姐纷纷推开房门,站到了船头观看小姐,岁鸢这才发现每只画舫上都有一男一女成对。
她偷偷看了赫狄风一眼,羞得低下了头。
正好楼下的吃食端了上来,在两人面前排开了两臂宽的宴席。
岁鸢养在皇后殿中这些年并没有受到苛待,反而尝尽了天下珍馐。
但这些样可从来不会同时出现在她的餐桌上。
而且皇家礼仪颇多,再爱吃的东西也不准她多吃,要求她要雨露均沾什么都吃点。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水上表演的人已经换了。
一个俊美的男子在正中间的小舟上弹琴,他眉间一点殷红,手如脂如透白。
“我在宫里都不曾见过这么绝顶的琴技。”岁鸢赞叹。
不成想那男子竟然听见了,还抱着琴踏水而上,直接飞到了岁鸢的面前。
赫狄风下意识抓住了自己的剑,但他只是又盘坐下来闭眼专心弹。
岁鸢和他面面相觑,两人都不知道他这是为何。
一曲抚毕,河面上又来了个蜂腰美人献舞。
他怎么还不走?岁鸢挤眉弄眼用表情问赫狄风。
赫狄风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姑娘聪慧过人,有识宝之大能,”抚琴人开口夸她,“不知是否有幸与姑娘对饮一杯。”
岁鸢拿过酒杯,倒上羊奶放在他面前:“我不喝酒。”
那人低头看杯中之物,似乎颇为震惊,但随后又笑了起来:“在下是被拒绝了吗?”
灵羽非常希望岁鸢能闭上眼睛,她实在不想看这么油腻的人。
这个人叫赫狄木刺夷,是赫狄阿萨辛的好大哥,不过也是个坐上王位没多久的短命鬼。
至于祸端,就是他对面的岁鸢。
此时的岁鸢还不知道眼前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要接近自己。
她非常坦然地回答:“我真不喝酒,不会。”
“你要喝酒的话,”岁鸢指了一下赫狄风,“跟赫狄风喝。”
听见这个名字,赫狄木刺夷的眼眸闪了闪。
灵羽不明白,他这么明显的表情十五岁的岁鸢看不出来就算了,怎么几千岁的老狐狸赫狄风也没看出来。
赫狄木刺夷端起面前的羊奶,举杯先敬赫狄风:“少侠,请。”
说完他便仰头一饮而尽,赫狄风随即也跟了一杯。
两个西域来的大男人豪饮烈酒也就罢了,在这里对坐豪饮羊奶。
灵羽也无话可说。
“你刚刚弹琴的技法很独特,”岁鸢说,“虽然用的是六弦琴,但我总觉得不是古琴技法。”
赫狄木刺夷笑着点头:“我就说姑娘慧眼,的确不是中原技法。”
“是我从碎叶国学的,献丑了。”
“刚刚舞剑的人也给我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和我在皇……”岁鸢险些说漏嘴。
“黄员外府上都是中原舞姬,”赫狄风替她遮掩,“方才的剑术也是西域之风。”
“二位好见识,”赫狄木刺夷恭维道,“的确,我们整个戏班,耍的都不是中原技艺,否则也不会如此红火。”
周遭画舫皆是满座,一看就知道生意的确很好。
“起火啦!”一条画舫燃烧起来,船头的大喊完这句就跳进了抚川河里。
赫狄木刺夷回头看那条画舫,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那是右将军次女的船只,既然起火,说明出了些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