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亲的车队从济川城的主道上慢慢游过,所行之处抛下无数铜板和彩。
街道上百姓的议论声被连天的礼炮声淹没,大家虽是交头接耳,但也不得不大声说话。
队伍打头的骏马背上,坐着这场婚礼的新郎官。
这济川城里没有认识他的凡人,但藏在暗处的文静禅却很难认不出他。
他把自己身上那股魔族的气息藏得非常好,以至于若非此刻亲眼见到,文静禅根本想不到新郎会是他。
烎魈学着凡人的样子,装出抱得美人归的得意,坐在马背上扔金瓜子。
他生得好看,假身份的家世背景不错,出手也非常大方,街头巷尾都称赞他和杜婠意天作之合。
文静禅当然不会真以为这个魔尊会对凡人有兴趣,他这么做只可能另有所图。
不知道为何,文静禅的心里有些不安。
为了这份不安,他一路跟着迎亲队伍到了城主府。
难道他以前见过灵羽?
……
虽然看站姿就知道是她,但真没想到她还敢收拾魔尊。
就连那假哭不掉眼泪的杜家大夫人,看见她也举着手帕忘了演戏。
怎么回事?是自己看错了吗?
她都能想象出文静禅说这话的神态和动作。
见到新郎的时候,城主府门前的人并没有多做阻拦,只装了装样子就放了这位新郎官进去。
烎魈十分上道,大方地洒出金瓜子任由周围的人哄抢。
灵羽被他背着,自然也就看不见烎魈脸上的神情。
杜婠意轻得跟张纸一样,烎魈一根指头就能拎起来,怎么今天越走越吃力。
这细微的变化落在文静禅的眼里,他的思绪一下就打上了死结。
听到她的声音,烎魈心里那种憋火的感觉瞬间散去,反而没皮没脸地笑了出来。
涌上心头的疑惑太多了,以至于文静禅险些没有追上队伍。
魔尊怎么突然笑得那么开心?
总不能是因为背上的人突然变轻吧?
还是说他知道了背后的人是谁?
但是他知道是谁为什么要这样笑呢?
文静禅轻轻叹了口气,他觉得魔尊有点装过头了。
按理说新娘应该在房间里,等着新郎背她出门,送上轿。
她掌心向上接住了这只小虫的幻形,一排字便浮现出来:
有何打算?
按理说杜婠意是大家闺秀,此刻应该被丫鬟扶着葱葱玉手,并膝收踝而立。
且很不耐烦。
但她吧,抱着胳膊就算了,一条腿还朝前迈了一步微微屈膝。
灵羽坐在轿里,有些无聊地揪着身上的流苏。
说完后她就将流萤扔了出去,她知道,不出片刻文静禅就能收到自己的传话。
让她迫不及待想嫁给自己?
文静禅看着新娘的站姿,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甚至一度幻想过,要是他也为天下大义放弃自己,那就干脆掐死他好了。
不论谁来看他的眼睛,都能从他眼里看到蓄满了爱意,又小心翼翼又难掩期待的神色。
“走你的路,”灵羽说,“少废话。”
而他越过人海,朝着杜婠意的闺房过去。
若非虚情假意,谁看了他此时此刻的做派,能够不感叹一句他情根深种。
凭他本人的经验来说,他恨不能干脆给自己戴上面具,以此避免被人看穿心之所向。
另一条倒是打直了,不过她全身的重心就侧了过来,显得整个人站得很潦草。
灵羽虽然知道自己的阵法学得不怎么样,但是下阵的人竟然能让一个魔尊和一个真君也毫无察觉,这就很不寻常了。
新娘子早就站在檐下等待了,看见她的一瞬间,跟着接亲的人全都愣了片刻。
囚牛骨就在杜家祠堂下,阵法开启时便会现形,这是抢走它最好的机会。
这场婚礼点燃了整个济川城,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济川城主要献祭杜婠意,”灵羽说,“维持城外迷阵。”
烎魈背起杜婠意朝轿走过去,但没走两步,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怎么是你?”他虽然是在询问,但话语里更多的是惊喜。
灵羽盯着虫子,仿佛盯着文静禅的眼睛。
怎么还有人会站门口等呢?
烎魈显然也没料到,杜婠意平日还真不是这个做派,难道自己演得太过于逼真?
何况离惑原身是把长弓,重达六万余斤,他平时弯弓搭箭也没见这么沉。
周遭的人忙着乐呵,除了文静禅没人留意烎魈的脚下。
一只流萤从红绸的缝隙中钻进了轿,在灵羽的眼前晃荡。
烎魈面不改色地走上台阶,转身背对杜婠意半蹲了下来。
在她看不见的方向,烎魈虚情假意的笑容变成了真心实意的惊喜。
此前她在城中寻找多次,一点囚牛骨的气息都没探到,竟然是被埋在了阵法之中。
见他越走脚印越深,每步都将铺路的石板踩出裂缝来,文静禅才低下头浅浅地笑了笑。
灵羽卸去术法,却悄无声息地收紧了搂着烎魈脖子的手腕。
接亲送亲的队伍并在了一起,从城主府开始在济川城内游行。
魔族本就擅长情爱一道,他又有心装模作样。
“别逼我在这么快乐的时候跟你动手。”烎魈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低声对灵羽说。
喜婆扶着杜婠意趴在了烎魈背上,三十六发礼在一瞬间齐齐喷出。
她也不太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似乎最近在面对文静禅时,心理总是有些扭曲且阴暗的。
好在杜文卿见识多,及时作出了反应,催促新郎官接亲。
怎么会真有人这么孔雀开屏,想搞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爱谁。
不过心里想想归想想,手上的正事还是不能耽搁,文静禅前后脚跟着烎魈进了城主府。
按杜婠意所说,他们要被送到杜家祠堂拜过天地宗亲,然后开启祠堂下的阵法献祭。
可是文静禅不是赫狄风,更不是公离权,他从相识至今都是护着她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剜她肉剔她骨的神仙,一开始也装作如此。
灵羽的心乱了,她有些期盼文静禅如前人般薄情,这样就能干脆伺机杀了他。
但为何,她好像又有些不太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