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选手?曹选手!”
“啊?”曹婉柔听到自己的名字迷茫地抬起头。
鲍勃看着突然变得魂不守舍的曹婉柔皱了皱眉。
鲍勃和曹婉柔的师傅孙华在年轻的时候在同一所大学深造,那时候就见识过孙华对绘画的痴迷。
鲍勃在绘画上天份有余努力不足,在一次孙华用极其羡慕的口气肯定了鲍勃的天份,却对他不懂珍惜天赋而感到遗憾。
鲍勃反而生出几分反骨,他只想让这个画疯子知道,自己的努力一向不逊于天分。
没想到一路下来鲍勃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天分成功地加入了绘画者最高殿堂国际画协,尽管只是一名最最普通的成员,但依然是其他人仰望的存在。
他总是觉着自己如今的成功也离不开孙华的一句点拨,再加上曹婉柔的作品的确让人惊艳,所以在提问环节他并未刻意刁难,提出了一个送分题。
本以为会是十分简单的流程,然而曹婉柔突然明显不在状态。
鲍勃耐住性子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请参赛者阐述一下这幅画的立意,是在什么情境下绘制的,想表达的是什么?”
曹婉柔努力忽视坐在鲍勃旁边米洛沉静的眼神,磕磕绊绊地背诵着针对此类问题早就准备好的答案。
鲍勃虽然有些失望,但是感觉这对于画作的最终名次排名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也便轻点了下头,就算翻过了。
曹婉柔刚要松一口气,就见坐在正中的米洛大师接过鲍勃手中的话筒,一改之前在画室看到的慈和的样子,反而是有些严肃的开口。
“曹选手,听闻你多次在公开领域承认自己曾受过Rose大师的指点并且差点成为其弟子,这件事情是真的么?”
曹婉柔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不自觉看向了坐在角落里的顾以安,看不出对方眼里的情绪。
想起那些磨灭不了的互联网记忆,知道一味地否定太容易被拆穿,曹婉柔只得改换了下说法:
“只是曾经有幸得到一丝指点,仅此而已。至于差点成为Rose大师的弟子这种事情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哦?可我不得不负责任地说,我翻阅了你参加此次比赛从初赛到半决赛,又到决赛的所有画作,发现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都极具Rose的画风,她的这种绘画技巧、构图与色彩搭配,只有是长时间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之下或许才能学个几分。
若只是得到过几句指点就能完成如此作品,那曹选手真的天赋卓绝了。”
米洛话落,现场刹那间变得落针可闻,有些人似乎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甚至夹杂着一些嘲讽。
而曹传峰只能从翻译生硬的转述中得到曹婉柔天赋极高的结论,一时间对曹婉柔刚才突然表现的魂不守舍的不满都淡了许多,甚至都想好要把米洛刚才那段话配上中文字幕在曹氏集团大屏幕循环播放,以此来给集团造势。
鲍勃却听明白了米洛话里的意味,对于这位即使是同在一个画协,一年也见不了几面的画协主席,鲍勃是十分敬服的,因此听到米洛的话顿时正视起来。
果不其然,大屏幕在米洛话落便出现一个巨大的调色盘数据库。
这个数据库是利用最新的技术,按时间顺序收纳了所有流经国际画协的画稿。
当几幅名为堕天使系列的画在大屏幕上循环展示时,在场众人诧异地发现,和曹婉柔参加比赛的画作相似度达到80%.
甚至堕天使系列带给人的感官冲击比曹婉柔的画作更强烈,细节处理也更到位。
而堕天使的画作赫然加盖着独属于Rose大师的印章。
看到这个结果现场一片哗然,在场的F国著名记者直接提问道:
“曹小姐,面对这个结果你有什么话要解释么?
根据数据库记录时间,Rose大师的这批画作早在半年之前便已经在国际画协做过登记。且这批画作并未面世,相信在座的大部分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批画作。
您属于米洛大师口中那种天赋卓绝的画家么?那您刚才所说的仅仅受过Rose大师一点指点的话是否太过谦虚了呢?”
面对咄咄逼人的记者,曹婉柔此刻有些六神无主,没有注意到记者口中的语言陷阱。反而是顺着记者的话解释道:“我,其实我刚才所说受过Rose大师指点是真的,我说我不是Rose大师的徒弟也是真的。”
看着众人对她的回答并不买账,曹婉柔声音加大了几分贝:“但是,我们虽然没有师徒的名分,却有师徒的情分。”
“是么?我怎么不记得指点过你还和你有什么师徒的情分?”
顾以安不知道何时走上前反问道。
在场众人对突然开口的女生纷纷投去打量的视线,似是明白她在说什么,又似是不明白。
明白的是她话里的意思,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说出这句话。
这句话,貌似,只有Rose大师才可以说吧。
难不成……?
看着顾以安年轻靓丽的外表,清冷绝尘的气质,很难把她和那个据说年纪很大经验很足的Rose大师联系在一起。
F国的那位记者眼睛一亮,不论面前突然出现的女孩是不是神秘的Rose大师,他认为都是一个爆点。为了增加事件的戏剧性,他按捺住立刻将话筒举到顾以安嘴边的冲动,立马重新向曹婉柔提问:
“曹小姐,您面前这位小姐自称和您没有师徒情分,针对她话中的意思,作为被Rose大师指点过的人,您有什么想说的么?”
曹婉柔在顾以安开口之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对顾以安就是Rose大师这件事情心里已经信了八分。想到自己一直像个小丑一样在顾以安眼皮子底下用Rose大师的身份为自己镶金边,顾以安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自己是个笑话一般。
联想到自己无意中捡到的那些没有加盖印章的画稿,当时只是觉着作画的人惊才绝艳,搜遍全网都没搜到类似画作的发布,而自己的绘画又到了瓶颈期,即使有那花了四千万才拍下的画作,孙华也推辞不肯收下自己。
为了洗白自己在全网糟透了的名声,孙华是她最后的希望,但人的创作力是有限的,更何况近期发生的事情太多,曹婉柔已经无法独立创作出新的作品了,而自己以往那些十分令人满意的作品却得不到孙华的认可。
而且……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曾经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来源也不怎么干净。
“就算你拿走了我的所有作品,你也只是个卑鄙的小偷罢了。”
当年曹婉柔被那个男人淡然无波的语气挑起了怒火,在对方明确表示要诉诸法律手段抢回画作署名权之后,酒后的曹婉柔被彻底激怒,随着油门的踩踏到底,一条生命也结束在最好的年纪。
曹婉柔忘不了从后视镜里看到的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但午夜梦回却从来没有做过噩梦。
除了那起人为制造的车祸发生的当天,为了让曹传峰和宋娜娜帮她摆平,她滴了几滴鳄鱼的眼泪。之后的日子里她从未将那件事情放在心上。
而如今,曹婉柔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当时没有撞死对方,是不是对方就能为自己提供源源不断的作品,虽然没有Rose大师的那么惊艳,但她能看出他的潜力,至少比她自己本身的水平高出一大截。
也就不会在无意捡到那本画册之后,抱着侥幸心理,将其据为己有。
狼吃掉羊以后后悔,不是为了生命的逝去,而是心疼自己过冬的口粮,何其讽刺。
大自然勉强可以说是生物链的作用,那么曹婉柔呢?对生命的漠视仿佛与生俱来一般。或许她就是个天生坏种吧。
而昔日光鲜亮丽的曹婉柔,如今在偌大的报告厅里站在台前,面对无数或疑惑或鄙夷的眼睛,还有面前一个个咄咄逼人的记者,仿佛衣服被一件件撕扯,终于维持不住自己强挤出来的微笑,整个人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她才是个骗子,顾以安就是个野种,你们不要相信她的话。她和那个老头联合起来骗你们的。”
面对开始口不择言的曹婉柔,宋娜娜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顾以安都能看到她因为用力而爆出的青筋。
等曹婉柔好不容易安静一点,宋娜娜上前挡在她前面,目光坚定地看向面前的记者以及在场的众人:
“小柔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有点失态了,可能她自己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请大家见谅。
她参加比赛的这些画作都是她呕心沥血完成的。期间付出了多少我和她父亲都看在眼里。”
视线转向稳坐评委席的米洛道:
“我当然相信由在座评委认证的米洛大师的身份,米洛大师德高望重,低调谦逊,一直是画坛传奇一般的存在。
以前小柔就经常说除了孙华大师以外,她最佩服的就是米洛大师和鲍勃大师以及诸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