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05O昏暗死寂的地下室,来来往往的黑衣人,脚步声近了又远。并不明亮的烛火将周围的墙壁点燃,隐隐约约能看见个大概。
顾荷被囚禁了,透过半个头宽的木栅栏,能看见遍地的青石板。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望秋云太狗了,谁能想到他竟然将老巢安在蛊灵池下!
难怪南疆找了这么多年找不到人,他明明就近在眼前。只怕从前的那些煽风点火,不过是他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罢了。
栅栏外忽然走过一群人,个个低着头,为首那人身穿红色长斗篷,戴着红色尖帽,其余人皆穿黑色斗篷,戴黑色尖帽,如幽灵一般排队经过她面前的房间。
顾荷眯了眯眼,里面光线太昏暗,待久了给她一种压抑之感。
身上的衣物被换过,唯一庆幸的是望秋云没拿走她的药箱,蛊灵草和龙儿都在里面。
她现在只祈祷女王能发现她失踪了,派人寻找,如此就能看见她在地毯坛上留下的线索。
又一阵脚步声走近,顾荷抬头,便见衣冠楚楚的望秋云打开门走了进来。
光线渗进,顾荷眯着眼睛问道:“与你合作的人是大祭司?”
她此番进入蛊池林的行程十分隐秘,只有大祭司、女王和黎绾知晓,哪怕姬赢都只以为她留在寝殿休息。
女王和黎绾不可能出卖她,剩下一人只能是大祭司了。
她早就觉得不对,那个在祭祀上做手脚的女官,就是大祭司和望秋云的人。
望秋云曾说,“他们”从她一出生,就开始监视着她。但那时他才十二岁,是毒医谷的得意弟子,根本没这么大能耐。
所以只能是大祭司。
只有他能布局近二十载,并在朝中安插人手,提前给望秋云透露信息。
“你说大祭司?没错,这个好地方最初还是他告诉我的。”望秋云开怀大笑,“不过他如今是我的人。”
果然如此,往事清晰,顾荷追问:“当年追杀女王的人,也是大祭司?”
“不是追杀女王,是追杀世子和你,”望秋云好脾气与她解释,“一个深中情蛊的人,是没法对另一半下手的。所以他只能弄死你们父女,让女王回心转意。”
顾荷:“你偷走《圣书》,盗走《毒经》,背叛南疆,也是他授意?”
不然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大能耐?
“我竟做过这么多事吗?”望秋云愕然,旋即无所谓笑道,“我与他不过互利互惠罢了,不过一蛊池里只能有一只蛊王,所以他现在听从我的。”
他知道大祭司在挑唆利用自己,索性借机行事,叛出南疆。事实上,这步棋走对了。
“怎么样?顾大人,你考虑得如何了?”他忽然笑眯眯说。
顾荷疑惑:“考虑什么?”
“自然是合作一事。”
“你想让我与你合作,总得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吧?还有合作比例,各自分工等问题。我总不能稀里糊涂就答应你。”
望秋云见她态度松动,满脸欣慰,“大人想看什么?我都带你去。”
说着伸手邀请她出门。
......
距离顾荷去取蛊灵草已经一日半,女王总觉心神不宁,坐立难安。按照以前的经验来看,蛊池林虽然凶险,但取药之人来回一日就够了。
现在都一日半了,顾荷仍没回来。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她挣扎着起身,刚一动就扯到伤口,痛得只冒冷汗。
“慢点,你莫要着急,”大祭司连忙上前扶住她,“王姬不是南疆人,又没有命蛊在身,即便拥有超乎于世的医术,难免会慢一些。”
“是这样吗?”女王面色好看了些,“也是,我第一次去,也用了一日呢。”
“但曦儿比我更有天分,又带着......应该不会才是。”
“王姬出生在陈国,对蛊虫等物了解甚少,说不得是迷路了。我看呀,就是你关心则乱。”
“如此,”女王忐忑,仍是放心不下。
大祭司:“陛下若不放心,不如等天亮了,微臣进去看看?”
“大祭司不是王室之人,还是我去吧,”黎绾披星戴月从小外面走进来,“行凶之人已经抓住,正交给姬赢审理。等过两日就能知道他们的目的和望秋云老巢。明日儿臣无事,便进去看看黎曦。”
她摩拳擦掌,“正好儿臣没进去过,想进去讨教一番。”
女王脸上挂起笑,“好,那就你去吧。”
......
跟着望秋云走到外面,顾荷才发现这处地下室格外宽敞。不,与其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更像一处地下宫殿。
通道四通八达,纵横交叉,来来往往的人忙忙碌碌,目不斜视,各司其职。
外面比她方才待的地方更明亮,一队穿斗篷戴帽子的人走来,见着望秋云,不约而同驻足行礼。
背对着光,顾荷看不见他们的脸,但能注意到他们幽沉呆滞的眼睛。
与歹十七十分相像。
“这些都是我的蛊人,”望秋云向顾荷解释,“历经各种试炼,最后才留下来的一百人。”
“蛊人?试炼?”
望秋云:“走吧,我带你去看看试炼之地,左右你与我合作,迟早要看见的。”
沿着青石板大道,隔着老远,顾荷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各种她熟悉的毒药,都在惨杂在里面。
再走近,耳边传来连绵不断的哀嚎,呻吟。
“这就是试炼之地,欢迎顾大人进来看看。”望秋云含笑。
里面的情景让顾荷目眦欲裂,说是地狱也不为过。一个个冒着白烟的木桶里,浸泡着一名名赤裸的人,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他们有的七窍流血,有的口吐白沫,有的皮开肉绽,有的痛苦哀嚎,有的了无生息。
而顾荷闻到的药味,就是从这些蚕蛹似的木桶里传来的。
“望秋云!”顾荷怒火中烧,眼前的人是疯子,恶魔!
他竟然让活人浸泡在毒液里。
“顾大人,”望秋云含笑玉立,“你知道什么是蛊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你知道,”望秋云摇头,复杂中带着欣赏,“蛊就是毒,不同的毒造成不同的后果,这是我花了好多年才研究明白的。可南疆人却以为蛊是虫,哈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
一个陈国人都明白的道理,南疆传承几百上千年,竟都不知道。
“所以用蛊控制人,其实最根本就是用毒控制人、麻痹人、残害人。而血统之所以高贵,就是因为它天生百毒不侵,擅长抵御、驯服毒虫。”
“你与我说这个做什么?”顾荷警惕地看着他。
“不是顾大人想知道我在做什么吗?”望秋云抬头疯狂大笑,“这就是我要做的事——培养百毒不侵的人。”
只有百毒不侵的人,才配做他的蛊人。
顾荷一瞬间明白他想做什么,“你疯了!”
“这怎么能叫疯呢?”望秋云一本正经道,“我在帮助他们提炼血统呢。”
话落,西南方向忽然传来一阵痛苦哀嚎,一名男子受不住毒药的折磨,生生痛死过去。
望秋云嫌弃地看了一眼,“没用的废物,歹六十,将他拖下去喂蛊。”
便有一名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出现,将尸体拖着离开。
在经过顾荷两人时,他忽然睁开眼,挣脱歹六十的囚禁,向望秋云杀来。
“望秋云,我要杀了你。”
望秋云静静站着,不躲不避,等他快要靠近时,从袖口掏出一把匕首,反手抹了他的脖子。
一道血红飘过,溅了顾荷一身,她闭了闭眼,是热的。
“望秋云,你这个叛徒,你背叛祖巫,你不得好死。”
最后一个字落下,男人眼里的仇恨渐渐溃散,化为虚无。
“主上恕罪,”歹十六连忙拖走尸体,跪下求饶。
望秋云在他身上擦了擦手,“脏了......自己下去领罚吧。”
歹十六哆嗦了一下,不敢反抗。
望秋云回头,若无其事道:“顾大人,吓到你了?”
顾荷不语。
她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刚才那男人仇恨的目光。尽管不是针对她,仍让她脊背发寒。
她心里憋着无穷的怒火,望秋云这个人渣,她定要亲手杀了他!
“走吧,”耳边传来望秋云独特的声音,“下一个地方顾大人一定感兴趣。”
下一个地方是一排排十字木桩,无数面色苍白的人被铁索禁锢在木桩上。他们高昂着头,被人灌进各种不知名的东西。
“这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蛊,光有百毒不侵的体质不行,还得拥有驯服一般蛊虫的能力。”
望秋云说着指着另外一端的人,“那是鼠疫,蛊虫和疫病是练就合格蛊人的必须考验。”
“你疯了,那可是疫病!”顾荷指着他,直骂他丧心病狂,“这里这么多人,任何一人感染上,都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地下城本就通风不畅,这么多人堆积在一起,喂各种疫病,就是视人命如草芥。
“顾大人莫要慌张,我们的人都有解药,死不了人。”望秋云一点不在乎顾荷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大人留着口舌晚点骂吧,接下来还有呢。”
顾荷顿感一阵无力。
这么多人在她面前受苦受难,她却一点帮不上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杀了望秋云,彻底结束这场屠杀祸事。
可周围都是望秋云的人,他本身百毒不侵,又为人警惕,身手敏捷。她可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出身未捷身先死。
为今之计,是先顺着他,弄清楚他的目的,想办法从内部瓦解他的势力。
在往里是一间间独立牢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望秋云骄傲痴狂地介绍,“这里是我最引以为傲的成果。”
一名女子被倒立绑在木栅栏上,身穿斗篷头戴尖帽的人,划开她的手腕,将血用密闭盒子装起来。随着血越流越多,面色越发苍白。
“够了,”顾荷拦住那人,“再这样下去她就死了。”
“下去吧,”望秋云可惜的挥退下属,凑到顾荷身边,“这可是少数的女蛊人呢......经过我多年研究,只有身强体壮或者武艺高强的成年男子,成为蛊人的概率最高。”
“比如歹一?”
“是的,原来大人竟还记得他,可惜他因看管不利,让顾大人私下逃走,正在接受处罚呢。”
顾荷一阵默然,“她既然成了你的蛊人,你为何还这般对她?”
望秋云哈哈大笑,“大人真是天真,蛊人又如何?大不了再抓来培养就是。哪值得你上心?大人可知换血?”
“什么?”
“通过前面两关试炼,成为真正百毒不侵的人后,我会给他们喂上特定的蛊,让他们忘却前尘,今后只听我的。这样的人就是蛊人。”
“蛊人虽然珍贵,但他们的血更有大作用,”望秋云含笑,“有些部落的贵人们,空有高贵身份和一颗无处安放的野心,却无高贵血脉。这些人如藏在丝绸服上的爬虫,为了提高血统,什么都肯付出。”
“所以你将蛊人的血,换给他们?”
没有凝血反应,这得造成多少人死亡啊。
“是,不然大人以为我凭着叛徒的名声,能煽动那么多人心?不过是买卖自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顾荷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入了魔的国家,从根部就开始烂掉了。
“将她给我吧,”她指着那个几乎被抽干血的女子,“你已经抽过了她的血,一时半会儿不再需要她。”
望秋云弯了弯眉眼,“如你所愿......你是我的合伙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顾荷心中冷笑,那她要他放了这些人,弃暗投明呢?
说得好听,不过都是些甜枣的事。
“当然,大人也不可要求太过。”他歪头,仿佛警告般,“大人方才提到歹一,不如我带大人看看他?”
顾荷两弯细长的眉毛拢起,只觉去了没好事。但望秋云已经为她带路。
歹一所在之地离他们并不远,穿过一四分之一弧形甬道就是了。
远远的,顾荷看见一方池子,池子中间是数不清的爬虫:蜈蚣、蜘蛛、千足虫等。一名男子被绑在池心的十字架上,他赤裸着身子,周身爬满了蜈蚣。
顾荷心里发寒,眼睛酸涩猩红,“放了他。”
她颤抖着声音说。
“放了他,不然我毒死你这池王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