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黄州有着完善的水利设施,虽然州治西阳城被暴涨的江水与河水包围,但却安然无恙,虽然雨季还没结束,但人们不会再担心被水淹了。
被大雨耽搁生意的店铺陆续开门营业,西阳街头重新热闹起来,而各作坊招工的伙计们,又开始在街头拉人。
随着经济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作坊在黄州地界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旺盛的需求,让作坊主们的商机无限,而新开业的镖行,让商贾们做买卖的脚步走得越来越远。
黄州的布匹还有书籍已经热销数年,如今又多了两样即将热销的东西,那就是白瓷和茶叶,这两种东西的忽然出现,再次引发用工荒。
经营茶园需要时间和大量人手,在初夏之际那种新式茶叶卖脱销的强烈刺激下,许多新茶园纷纷开张,招人去开垦荒山种茶树。
而从来没有过的乳白色白瓷,是西阳城郊几家大瓷窑所烧制,烧好一批就卖掉一批,进货的商贩排成长龙,刺激着这些瓷窑东家扩大生产。
加上原本就需求旺盛的纺织业和造纸业,巨大的用工需求,吸引着山南各处没有田地的人们,来西阳找活养家糊口。
西阳北城,一处街坊锣鼓喧天,有家新成立的镖行,于今日开始第一单远赴邺城的送镖业务,二十余辆四轮马车,满载着沉甸甸的瓷器,即将在镖师的护送之下启程。
“各位父老乡亲!这是鄙行第一次走镖,去的是千里之外的京城,沿途穿州过郡,大家如果有亲朋好友在以下这些州郡定居,可以委托鄙行帮忙送信,价格从优!”
硕大的招幌之上,写着斗大的字,上面都是此次出镖要经过的州郡,听得镖行伙计们这么喊着,那些不识字的来了兴趣:“你们经过光州么?”
“当然过了,从西阳到邺城,一路向北翻越大别山,过山之后不就是光州了?”
“你们过不过豫州的?”
“当然过,鄙行在悬瓠有分号!”
“你们从哪里过黄河?”
“汴州!”
“是走石济津还是白马津?”
“这位兄弟,你要往汴州哪里送信?”
“东郡滑台,过不过?”
“过!鄙行过黄河走的是白马津,就在滑台东北方向不是?”
“鄙行今日开业,费用有九折优惠!要寄信的请快些,镖队还有一个小...半个时辰就出发了!”
询问的人越来越多,镖行早已准备就绪的“受理处”瞬间被挤满,人们对寄信的需求超过镖行事前预计,被挤得双脚离地的伙计们声嘶力竭喊着:
“排队!排队!一个个来!”
“哪个遭瘟的往老子裤裆里摸啊!”
在一旁维持秩序的禁暴,见状吹响竹哨,领着手下冲了过来:“排队!排队!谁敢捣乱就抓他去衙门!”
一旁看热闹的孔颖达,见状默默地后退,拿着镖行的宣传纸张,和几个同学一起转入旁边的茶肆,选了个雅间坐下,叫了壶茶开始议论纷纷。
“我的天,这么挤,亏得我今日没打算寄信。”
“他们怎会如此托大,前日开张的那家镖行,门都被挤破了,今日维持秩序的人手,看来还是不够啊。”
“前日开业的镖行,那是往长安走镖的,说不定这家以为不要紧...”
手中的宣传纸张,先不说内容如何,印刷质量十分精美,孔颖达见刚才很多人拿来包炊饼,觉得实在是太可惜了,不过这是在西阳,所以没什么好奇怪的。
黄州的纸张很便宜,印刷品也没想象中的那么贵,已经有小摊贩用纸来包裹炊饼等食物,让客人“打包”带走,虽然浪费了些,但宣传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纸张上面印有图案,不识字的人一看都能印象深刻,吃了东西后觉得不错,那么下次就会拿着那张纸,按着上面的图案来对摊位的招幌买东西。
如今这镖行发的宣传纸张,就是如此用意,上面画着代表镖行的团案,用通俗易懂的文字介绍其自家“业务”来。
说白了就是武装押运,从西阳到邺城这一路上运送人和物品,顺带承接送信、收信业务,这是孔颖达和同学们最关心的事情。
他们几个都是北方人,得知二刘之一的刘士元在长江边的黄州西阳城开学授业,所以不远千里到西阳求学,那么和家里的联系就只能靠书信解决。
邺城到西阳,路程将近一千五百里,单程都要走上将近一个月,虽然沿途有驿站,但这是为官府服务的,寻常人若无关系,想要往家里寄信真是难上加难。
像孔颖达这样能派人送信的少之又少,更何况孔颖达也承担不起每月派人送信的花销,所以很多人只能靠亲朋捎带书信回去,一年都碰不上几次。
如果家中有人去世之类的大事,身在黄州的他们,很可能要到半年之后才收到消息,而即便心急如焚想回家,也不敢轻易上路。
这年头长途跋涉风险很高,即便是几个人结伴上路,也很可能从此杳无音信,所以孔颖达等人千里迢迢来黄州求学,实际上是冒着很大风险。
还好州学与商队合作,保证每个家在外地的学子,一年至少能回一次家,如果有急事的,也尽量安排跟着商队走,但这样总是有些不便。
如今就不一样了,镖行可是有送人业务的!
“每月初一、十五和月末,都有镖队定期往返邺城与西阳...”一人念着宣传纸张上的内容,“只需官府证明并非通缉犯或不法之徒,即可在本行委托相关事宜,投递信件无需如此...”
“每个月三批?这得要多少镖...镖师护送?做这买卖他们不怕亏本的么?”
“亏本?人家押货才是正事,送信、送人不过是捎带的。”
“看看北门,黄州的布匹、书籍,每日都有商队往北面运,这镖行做的买卖,就是为那些商队当保...保镖,人数肯定少不了,顺便送信、送人,有什么难的?”
“还有那白瓷,河北的白瓷可从来没见过这般色泽的,黄州的瓷窑到底是怎么烧出来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上月我去瓷窑做事补贴家用,累得腰都快断了,也没见有甚稀奇之处,莫非这里的土和别处不一般?”
“或许吧...在瓷窑做事很累么?”
“累啊!每晚做泥胎、绘制图案,那叫一个连轴转连喝水都顾不上了,瓷窑一个月下来基本都没停过,瓷器出一批就卖光一批,东家成日里嚷嚷着招人,你说累不累?”
孔颖达静静听着,他家境不错,所以不需要“勤工俭学”,但许多囊中羞涩的州学同学,都有过“打工”的经历,靠自己努力工作赚取学费、生活费。
读书人做这种事情,是不是太有失身份了?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世上有很多学子想读书却读不起书,而如今在黄州,学子们能做一些不违法纪的工作挣学费并且养活自己,这又有什么错呢?
向来不以文风见长的江北黄州,现在有名家授业的州学、免费的图书馆,还有数不胜数的“勤工俭学”机会,如今已是许多学子心目中的圣地。
可想而知,如果镖行业务真的顺利开展,会有更多的人下定决心不畏艰险到黄州求学,如果连所谓的镖行都能促进黄州州学发展,真是让人不知如何评价那一位的思路。
用做买卖的思路来做学问,还真是让人意外呀。
浮想联翩,孔颖达不由得想起好友宇文理的鼓动:“如何,你有亲朋想来黄州求学么?有优惠的哟!”
“郎君,您的茶来了。”
茶僮端着茶具走进来,为在座几位年轻人备茶,当然此时所用的茶叶,是如今最时髦的散茶,备茶方法就是“泡茶”。
来黄州两年,孔颖达等北方人已经习惯了喝茶,而如今这种“泡茶”方式,让他们愈发迷恋起喝茶来。
“好香,伙计,你们肆里的茶不错嘛。”
“郎君是否再来一壶?本肆有优惠,第二壶半价。”
“那就再来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