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猎道……”
老龚打开了话匣子,眼珠子却不住的朝着丝焉,以及韩趋身上瞟。
“道,不是道士,也是道士,换句话说,算是道士心里头的东西……是……道?”
老龚这话,说的不明不白,不光是我听得似懂非懂,椛祈也一脸茫然。
还是韩趋接过了话头,解释清楚了一切。
茅有三的存在,就像是靳阳这批道士心头的魔障。
所谓猎道,不是杀道士,而是引诱其走上歧途。
道士之修行,讲究天人合一,讲究道法自然,体魄其次,最重要的是心性。
每一次实力得到跨越,或者遭遇瓶颈,都是道士心性不稳,容易出现破绽的时候。
生死攸关之际,尤为甚之。
茅有三就专挑这种时机,抛出一个道士无法拒绝的诱惑,而后将其收尸。
曾经,茅有三只猎道。
当这件事情闹大,多方道观集结,将其打伤后,给他设下规矩,不可再猎道!
甚至禁止他出现在靳阳的大街小巷,他便只能潜藏在冥坊这一类灰色地带。
而茅有三本身,是一个极其特殊的阴阳先生,其术法惊人,上通天算,下精地理。
茅有三必然是算到今天监管道场遭逢劫难。
他父亲韩鲊子生死攸关。
茅有三才会果断离开冥坊,来到长丰道观!
韩趋这一番解释,字句铿锵。
我脸色变了变。
那这猎道,不就是买卖尸体吗?
茅有三……不就一直在猎我么?
只不过,我心性坚韧,从来没有动摇过。
韩趋又长叹一声,才道:“罗兄,所以,和茅有三接触,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们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他必然是想要你的。”
“我叮嘱你一句,不要答应他任何事情!也不可欠他债!自己没了,那就真的没了。”
我点点头。
只是,内心却一阵沉默。
因为,我想明白了一点。
自己坚韧归坚韧,实质上,是没有被逼到绝路上,茅有三来帮我的时候,我身上太多底牌。饶是现在,地气都是最后的护身符。
换一个人,譬如韩趋呢?
如果,丝焉要出事,韩趋自身实力不够,别无他法的时候,茅有三能够救丝焉,甚至还能给丝焉一定的好处!
再甚至,茅有三选择的时间,正是韩趋惶恐不安,举棋不定之时。
那韩趋,是否能忍受得住诱惑?
用了茅有三的事儿,就要成茅有三的尸!
按照韩趋的说法,茅有三猎道收来的尸体,绝大部分都是道士。
直到他不猎道的时候,才换了目标!
即便是换目标,茅有三肯定也瞧不上普通人。
他看得上我,看得上老秦头……是因为我们足够特殊,不亚于道士?
那茅有三弄这么多特殊之人的尸体,又想做什么?
话语间,车停在了长丰道观门外。
道观门是开启的,我们下了车。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眼前的一幕,更让人心颤。
少说十几个绿袍道士,像是一排铃铛似的,挂在大殿屋檐下,微微晃动……
地面横七竖八还有一些尸体。
那并非凶尸,就是正常人。
不,正常人不会死在这里,道士不可能滥杀无辜。
因此,那些尸体属于鬼龛的人。
四溅的鲜血中,还有许许多多卷曲的符。
“嘶……惨唷,两败俱伤。”老龚用力晃了晃脑袋。
“绿袍道士,实力不强,这些死的鬼龛人,实力也不会太强。”我摇摇头,直接说道。
“不,不对。绿袍的同门,实力的确不强……他们是先被鬼龛这批人杀的,可之后,这批鬼龛人,也被杀了。”
“那些符,不足以压制这里四散的鬼气,魂魄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些哀嚎的残念……是另一个更恐怖的鬼东西,吃了他们。”
开口的是韩趋,他脸色极其凝重。
一旁的丝焉紧绷着脸,不敢有丝毫怠慢放松。
经过一小段休息,她似乎也恢复了一些精力。
我心头却突地一跳,喃喃道:“报应鬼?”
鬼能吃鬼,这长丰道观内,也就是报应鬼最凶。
当然,前提是魏有明没被放出来。
尽管两者不好比较确切实力,直觉还是告诉我,魏有明更难办一些,因为,他有病。
如果魏有明出来了,搞不好所有人都可能死。
只希望,我的前提没有被打破。
“应该就是报应鬼了。”韩趋哑声道。
“先找到韩长老,鬼龛冲着报应鬼和二十八狱囚来,韩长老这年纪,引动那么大的天雷,会耗尽精力的。”丝焉沉声开口:“他既要抵御鬼祟,又要打退鬼龛,压力太大。”
我多看了韩趋一眼,虽然没多言,但眼神不言而喻。
危险,还有一个,就是孙卓!
“去后殿。”韩趋迈步,径直朝着后殿方向走去,丝焉紧随其后。
我同椛祈点点头,低声道:“跟紧我。”
椛祈抓住我衣角,我才随着他们往前。
一眨眼,便到了后殿门前。
韩趋伸手推门。
可就在这时,老龚眼珠子忽然瞪得溜圆,他扯着脖子嚎了一句:“别开!”
韩趋的手,立马就僵住。
老龚用力耸了耸鼻头,眼中涣散了一瞬。
再下一秒清醒过来时,他眼中的涣散,成了一种惊惶。
“哎哟……捅大篓子了……”
老龚话就是点不到关键处,反让人心急。
“怎么话都讲不明白,老龚,你是不是不行了?”椛祈嘴巴嘟了起来,跺跺脚。
“哎哟……我的个小大娘子……”
老龚紧咬着牙关,眉头都拧得快竖起来了!
他的脑袋,竟有一丝丝要涣散的征兆。
老龚,又要崩溃了!?
他因为感知而崩溃?
没错了,老龚感知时,已经崩溃了不止一次……
只不过,这不止一次的崩溃,好像都是面对魏有明!?
“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呢?”椛祈黛眉紧蹙,用手指戳了戳老龚脑门儿。
砰!
老龚的脑袋,涣散了……
“啊!”椛祈被吓了一跳。
毕竟老龚的脑袋,是在她肩膀上待着。
下一秒,椛祈猛拍胸口,花枝乱颤的时候,老龚涣散一半的脑袋,竟硬生生凝聚了回来。
“糟老头子疯院长,抓了道貌岸然的伪道士,给他治病呢,说他妄想,说他分裂,说他病得不轻!”
“大家都想跑,却跑不掉……”
“别进去,进去了,有病没病,都得被上点儿药。”
老龚额头上汗珠直冒,说完这段话,他就和虚脱了一样,直吐舌头。
椛祈一脸茫然地看向我。
韩趋不明所以。
丝焉额间同样汗珠细密。
“老龚,你就那么怕他?那你能不能带着我们避开他?找到韩长老在哪儿?”
“我们不想和他起冲突,却得带着韩长老离开!”
往常,丝焉对老龚都是排斥加厌恶。
此刻,居然主动和老龚说话了。
“嘶……哎哟。”老龚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他舔了舔嘴角,直愣愣的瞅着丝焉,虚脱的感觉,一下子就没了。
这会儿,椛祈都顾不上怼老龚了,愈渐不安。
只不过,老龚还是没吭气儿,就是瞅着丝焉,不停的舔着嘴巴。
韩趋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丝焉的额间,又泌出两分薄汗。
下一刻,丝焉似是重重吁了口气,她从腰间摸出一样物事,那是一条绢丝手帕,朝着老龚脑袋扔去。
老龚兴奋的眼珠子都放光了。
他一下子从椛祈肩头跃起,一口衔住了手帕,落入我腰间夜壶。
然后,他压着手帕,悬在夜壶口上。
他没吭声,还是只舔嘴角,直愣愣地看着丝焉。
丝焉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