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嘴里去,嚼碎了再吐出来!”乌桑姑姑看着她掌心那状况,马上抓了一把生黄豆交给明兰若。
明兰若接过来放在嘴里咀嚼,一股子腥味——中蛊的人吃生黄豆,腥味极重。
当然,她这个放蛊的人也一样。
她忍着作呕的欲望,嚼碎了黄豆之后,再将那些豆渣吐进一边的痰盂里。
那些吐出来的豆渣全都成了黑色。
乌桑姑姑取了一支细长的针,在甘草水里浸泡了一下,开始给她挑掌心那些黑点里蠕动的小虫。
“你知道不知道,不是养蛊十年以上的蛊师都不敢随便动摄魂蛊,如果不是你身体里有蛊王镇住摄魂蛊母,你现在还能好好地站着!?”
明兰若强忍着掌心皮肉被针翻搅的痛,苦笑:“我知道。”
摄魂蛊是一种能在短时间里潜入人脑,控制人的蛊虫,能让人听从自己的命令行事。
但越厉害的蛊,限制越多。
比如摄魂蛊能起作用的时间很短,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而且下蛊的人必须在附近,还要忍受蛊母的疯狂反噬!
乌桑姑姑将明兰若掌心皮肉里摄魂蛊下的一只只子蛊挑出来,小心地关进一只描绘着诡异花纹的小瓮里。
明兰若忍着痛,不做声。
乌桑姑姑严厉地看着她:“大小姐,你有我蛊苗大巫的天赋,体内也有蛊王,可你应该知道天道昭昭,用蛊都是有制约的,否则只要对皇帝宰相下点蛊,岂不是就能大富大贵,我苗疆蛊师岂不是称霸天下?”
苗疆蛊术和暹罗的降头术同出一源,都以血肉作祭侍奉神明——但下蛊都是将子蛊送入敌人身体里,再将母蛊放在自己体内。
母蛊们都性极贪婪好食,最喜蛊师血肉。
越厉害的蛊就越喜欢吃蛊师的血肉来繁殖,所以蛊师们是不会随意下蛊的,不然岂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明兰若竟敢一次性对好几个人下了那厉害的摄魂子蛊取人性命。
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体里有蛊王,她现在八成就被噬魂母蛊啃穿内脏,吐血昏迷,甚至可能死了!
这次摄魂母蛊们畏惧蛊王,只敢在大小姐掌心肉里居住和产卵,只是吃她掌心的血肉,已经是很好了。
掌心皮肉破碎翻转,血肉模糊鲜的痛苦,让明兰若额头浸出一片冷汗。
她白着脸,像小时候那样软软地低声认错:"可真疼啊,姑姑就别骂我了。”
乌桑姑姑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姑娘这副样子,心疼又无奈,但手上挑子蛊的动作也加快了。
她没好气地骂:“你还知道疼呢!昨晚那么冲动,也不怕小命赔在里面,你是萧家仅剩的血脉了,连元帅都不叫自己后人和赤血为自己报仇,你逞什么能?”
明兰若笑了笑,清艳的眸子弯弯:“疼是疼,不过有些事,该做还是得做,做人得有点基本的良心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和豺狗又有什么区别?”
护国为民的满门英烈战死疆场,才换得黎民百姓安居,一身遗骨却被权贵当成低贱的玩具敛财,是个人就忍不得!
虽然这辈子她也从没想过当什么好人,毕竟好人不长命。
但上辈子她做够了没良心的狗,这辈子她想——做个人!
明兰若轻抽一口气,拿袖子抹了抹头上的汗,低低道:“何况……外公他们到底是我的亲人。“
一直听着萧家的那些故事,可从未谋面,曾经的她满心除了儿女情爱,听过那些故事也不过唏嘘一番罢了。
只是,现在她慢慢地站上了不同的高度,看到这世间的风景究竟不一样了……
“黑暗将至,我赤血必横刀立马于千万人之前,血溅天地,誓死不退!”
那铭刻在剑锋上的话,让她第一次这样清晰地看得见血亲们保家卫国,守护苍生万民的信念,也看得见他们含笑赴死的从容,更看得见……
他们当年是多么想要保护娘亲和她,否则怎么会千叮万嘱让她们不要复仇!
比起复仇,他们更在乎她们能好好活着……
即使从未谋面,她却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出生是被外公和舅舅他们期盼着的。
他们是多么在乎她这幼小而稚嫩的一条命,她却辜负了他们……
乌桑姑姑一边为她挑蛊,一边叹气:“难怪王嬷嬷他们说大小姐身上还是有萧家人的风骨。”
她的小姐啊,就是倔,从小认准了便一条道走到黑。
若是中意错了男人,只怕一生坎坷。
明兰若弯起眸子轻轻一笑:“我没那么好,不能跟外公他们比,我也没那么伟大,动手毁了黑市也有更多的私心。”
明帝和太子或者秦王任何一个人坐在九五至尊的位置上,他们对萧家的忌惮之心还在,就绝不会放过现在的她,甚至不会放过明家。
“我一直怀疑父亲的失踪,多半与皇帝陛下有关。”明兰若眸子里闪过冰冷森然的光,不由自主地想要捏紧拳头。
所以,不管出于任何目的,黑市都一定要毁,断了太子和皇帝这块的财源,又狠狠打击了宗室!
乌桑姑姑赶紧按住了她的手,蹙眉:“我的小姑奶奶,你说话就说话,激动什么。”
她的小姐如今是走一步,看十步,也许她不该太担心了。
明兰若被捏得一个哆嗦,哭丧了脸,软声道:“姑姑,我疼,轻点可好?”
唉,肉里挑蛊简直要了亲命,跟刮骨疗毒差不多了!
乌桑姑姑挑眉:“刚才那副坚强不屈的样子哪去了,你还有一只手心没挑呢?!”
明兰若又一个哆嗦,咬着唇,视死如归,又伸出自己一只爪子:“来吧!”
下一次,她可千万不能一激动,给一群人下那么厉害的蛊了!
疼死了!
……
足足两个时辰,乌桑姑姑才把所有摄魂蛊的子蛊和母虫全部挑出来,小心地放进蛊盅里养了起来。
明兰若被春和心疼地伺候着换了一身湿透冷汗的衣衫,靠在软枕里才缓了口气。
她瞅着自己包成粽子的两只爪子,叹气,看来下蛊这种只能是非常时刻,用的非常手段,不然再来几次,她的手得废了吧?
得学点别的防身本事了。
好在黑市被她毁了,又带回来六万两金子和外公遗物、遗骸,收获极大。
“交代陈宁几个,这些天正常出入,不用刻意深居简出,只是出入时要稍微注意咱们府邸周围的眼线,不要让人看出破绽来。”明兰若淡淡地交代春和。
春和点点头:“是。”
明兰若想了想,又唤住她:“那个……给东厂送一篮子我包的小粽子去,如果千岁爷要过来,你就说我这两天在闭关炼药吧。”
她心虚极了,她那位干舅舅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温温柔柔的时候,都能干点叫人欲生欲死的事儿来。
她冒险搞那么大件事,还没给他透点风声,他一定很气,昨晚为了抢回外公遗骨,她也是没办法,虽然自己已经很努力抹掉一切痕迹了。
但估计他还得帮她收拾点首尾,她还是不要去触他老舅的霉头。
等他消消气了,再哄哄他好了。
……
然而,出乎明兰若的意料,接下来的日子,苍乔没有上门兴师问罪。
他,安静如鸡。
咳……安静如打瞌睡的虎,完全没有上门的意思,甚至完全没有让人来探她一下。
明兰若越发地心里打鼓,跟干了坏事的娃,被家长发现,但家长却一直没发作。
让她心里纠结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