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大神殿华丽的彩绘玫瑰花窗碎成了遍地尖锐扎脚的玻璃,七百年如一日被侍者们擦拭得洁白如新的大理石柱给战火熏得焦黑,虔诚信徒的鲜血染红了神殿门前的羊毛地毯,华丽的圣骑士铠甲被热兵器开出一个个难看的孔洞。
“顶住!给我顶住!”司库主教无心去关注瘫坐在地即便是曙光神力也救不回来的圣骑士团长,已经被压力逼迫得几近疯狂的他此刻脑中只剩下了生存二字。
司法主教死了,被联军的集中炮火炸死在圣城城墙上连尸体的碎块都找不见;司铎主教也死了,为了救下这个仓皇逃窜慌不择路的老家伙圣骑士团搭上了自己的团长也没能成功;其他主教都已经联系不上,看来在联军不计代价的猛攻之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红衣主教团里只剩下了胆子最小信仰最不虔诚的司库主教藏身在神殿的最深处瑟瑟发抖,不得不说惜命或许可耻但真的能够抬高生存率,他还有一整个地库的宝藏等待着去享受,怎么能就这么去见曙光女神呢?
或者说,就他这种败类中的败类,曙光女神真的会从死神手中将他的灵魂捞走吗?这般的恐惧令司库主教无论如何也不敢就这么轻易死去。如此强烈的感情让他身上本就稀薄的曙光庇佑愈发黯淡,然后他就受到了自由神力的影响变成了一个为求生存不择手段的缩头乌龟,为了自己的安全甚至放弃了对圣城白塔的防御。
他擅自利用自己作为最后一名存活主教的权限把圣城所有的参与力量全都集中到了大神殿附近,哪怕这么做意味着跟多被分散在外的部队在突围时会遭受惨痛的伤亡,可他也顾不得那些了。
作为曙光教廷压箱底的王牌部队,即便是在奥特兰提山脉遭遇过一次沉重打击圣骑士团的武德依然充沛,因为圣骑士团的战力来源从来不是圣骑士本身而是曙光女神赐予的力量。超强的体力和超绝的恢复力令这些外表华丽的金银罐头在巷战混战中有着整座大陆所有精锐部队都无与伦比的韧性。
在联军不计代价的猛攻下,在自由神力敌我不分的加持下,总员额万人的圣骑士团在全员退守大神殿周边时依旧保存了五千多名可用战力,而在他们身前是数万具联军部队的尸体。
“所有人都汇聚到神殿这里了吗?”如同一只被蒙着眼推上磨盘的驴,司库主教绕着神殿的祭台转了一圈又一圈,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向火线上位的圣骑士副团长询问了。
“主教阁下,我们没发现裁决廷的人马。”副团长沉默的态度中透着一丝鄙夷,他是纯粹的圣战士不会被自由神力侵蚀,然而教廷的指挥体系决定了自己只能接受这个连殉教勇气都没有的胆小鬼指挥。
“见鬼,普奇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他不会是死在外面了吧?!”好歹也算教廷高端战力的裁决廷居然没有过来护卫自己,让已经趋近于疯狂的司库主教很是气急败坏。
副团长没吭声只是注视着外面的战局,他们为了救一个自己发疯乱跑的司铎主教他们已经搭上了德高望重的大团长,以至于自己这个副团长都被剥夺了亲临前线作战的权力,不然自己也倒下圣骑士团的指挥链条就全完蛋了。
那么,被司库主教心心念念的大裁决官普奇阁下如今在哪里呢?
“咔哒!”有些生锈的铁锁被一只大手直接拽断,自从曙光教廷全面把控住王都的局势黑牢里这些异端囚徒就落入了狡兔死走狗烹的境地,他们已经很久没被拉出来放风了。
“扎兰德。”来黑牢这一路上手刃了上百名联军士兵却气质依然儒雅的普奇呼叫着异端们的头领。
“是我们的时候到了,还是教廷要完蛋了?”被关了太久不见阳光以至于鬓发斑白的中年男人抬起头,语气平静地跟普奇问道。
他们被关在地下的时间太长,圣城之中也不可能有人跑来这片“诅咒之地”和一群异端闲聊,裁决廷黑牢里的囚徒们压根不知道地面上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扎兰德给出推测。
他们这些裁决廷的杀手是教廷的黑历史,在被弃置的那一刻扎兰德就知道自己恐怕对教廷而言已经不是工具而是累赘。许久不见的普奇突然跑来找自己,要么是教廷完全控制住了王国的局面准备把他们杀人灭口,要么就是外面出现了什么巨大的变故令教廷不得不重新启用自己这帮人。
“算是后面那一种吧。”普奇没有跟对方撒谎,跟这种了解教廷最黑暗秘密的聪明人撒谎没什么意义,还会显得自己很小丑。
“哈哈哈,诸神开眼啊!”听到这句话扎兰德忽然狂笑起来,“到底是谁做的?北方那位伯劳鸟小姐?我可不觉得国王有那份本事。”
“现在的王都……局面有些复杂。”普奇沉默了片刻,还是将王都的真实情况透露给了对方。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这下子轮到扎兰德感到困惑了,他们这群人不是无论好坏最后都只有被灭口一种命运吗?区别只是动手的人是教廷还是教廷的敌人而已,怎么听普奇这意思倒好像对方在跟自己交代后事一样?
“我要给曙光信仰留一条生路。”普奇回答得很坦然,“不是为了女神,更不是为了早就腐朽不堪的教廷,而是为了那些在经历过如此变故之后依然维持曙光信仰不变的人们。”
“呵,你确定今天之后还有人会信仰曙光?”扎兰德不由发出嗤笑,“砸了呀,你们伪善的招牌早就砸了!不管是你们的女神还是你们自己做的事情,那些受害者不千刀万剐了你们都算是心胸宽广的,谁还会去信仰一个随时有可能把信徒丢出来当傀儡用的邪神?”
“神不是无所不能的,既然不是无所不能,神自然也是会犯错的。”面对扎兰德直言不讳的侮辱普奇依旧平静,“黑暗女神同样做过错事,暗夜信仰不是依旧存在?”
“切,那只是你们曙光教廷的一面之词罢了。”囚徒之中有人撇嘴,那是个被教廷抓住后不得不投降的暗夜神眷,作为在曙光教义中最被歧视的“邪神信徒”,他可是一点都不信对方的编排。
“如果你能活着离开王都可以去找现任的暗夜圣女问问,曙光圣典中的情节有很多夸张之处,但它的确是根据现实改编,就算是黑暗女神也不会回避这一点。”普奇却回了一句令那暗夜神眷沉默的话。
“够了,说清楚你到底要什么。”注意到同伴眼中的动摇,扎兰德站出来强势打断普奇,“这座地牢虽然藏得深可也不是谁都找不到,一会儿外面的北方士兵杀进来看见我们跟你在一起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解释明白。”
“从现在开始你们自由了,这是我的诚意。”普奇道,“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谈条件,但还是希望你们能跟你们背后的各大教会转达我的意愿,曙光教廷可以消失,但对曙光信仰斩尽杀绝绝非一个好的选择。”
“哈,哈哈哈哈,自由?”扎兰德又笑了,笑得癫狂无比,“你们用那该死的药物控制了我们这么久让我们背叛自己的神明,如今我们手上染满了无辜者的鲜血,然后你拍拍屁股告诉我们自由了?”
“如果杀了我能让你们感觉好些,请吧。”普奇把刚才随手捡来的刀子往扎兰德脚下一扔,他赶来这里就想到了这样的结果。
“你真当我们不敢?!”扎兰德愤怒地抽出钢刀指向普奇,却迟迟都没有动手。
普奇也不说话,就这么注视着距离自己喉咙不到一寸的刀刃,他的神色古井无波甚至莫名有些祥和,似乎到了这一刻这位血债累累的大裁决官才褪去身上那层污血结成的外壳还原成一名纯粹的神官。
“……你应该活着补偿你们犯下的罪孽。”对峙许久,扎兰德默默收刀回鞘,“现在带我们找个安全的出口离开这里,我们死在这儿可没人帮你传话。”
“跟我来。”普奇点点头,带着众人离开了幽暗的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