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杜拉汉姆怎么会想起来搞这种偷偷摸摸的会面,原来是你小子在背后撺掇他。”被作为临时会场的密室外走廊,苍白肤色鹰视狼顾的男人正阴森森地盯着福克斯。
此人正是黑天鹅团的团长席德,一个与福克斯类似的野心家。
曾经的王国六大骑士团别看腐朽堕落,六位团长却是各有各的难搞之处,不然国王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能获得对这些骑士团的直接控制权。
黄金狮鹫团团长戈弗雷是个死忠王室的铁杆保皇派,然而他忠诚的对象并非国王个人而是王室这个概念,也就是说如果他认定国王的决策有可能导致格里芬尼亚王室统治颠覆,甚至有可能率军兵谏将现任国王赶下台换个他认为更好的新国王上来,当然这位新国王必须得是格里芬尼亚家族的正统成员。
白玫瑰团首席骑士卡斯帕就不用说了,这个全然不知所谓骑士美德为何物的死胖子比南方商人还唯利是图,他忠诚的对象只有利益,谁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他就会效忠谁,故而在意识到国王有想法朝六大骑士团开刀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公开跳反跑去给伊莎贝拉当舔狗的骑士团长。
赤枪团团长杜拉汉姆是个性子耿直的一根筋,虽说平时向来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远离王都政坛,可在边境的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暴躁性格让他一旦失控就非常不好对付,属于那种被人动了自己的蛋糕就会不计后果几十几百倍报复回去的疯子。
独角兽团团长霍格尔本性善良公正恪守骑士美德,算是六位团长中最具人性光辉的那位,然而就是因为霍格尔团长性格过于公正无私导致他与喜欢玩弄阴谋的国王无论如何都凑合不到一块儿去。尤其在上一次王位斗争期间刚刚接手黑天鹅团的霍格尔没有站队现任国王而是支持了国王最大的竞争对手,这道裂痕直到现在都是横亘在国王和霍格尔之间无法弥合的鸿沟。
最后就是眼前的黑天鹅团团长席德了,对于此人福克斯的了解不算多,因为席德一直以来都是以极度不合群又经常不听命令擅自行动的毒舌形象示人,要不是这人真有管理好黑天鹅团的手腕外加王国政坛里就没有能跟他处得来的人,国王才不会让他坐上团长的位子。
就是这么个万人嫌的讨厌鬼,福克斯却在他身上闻到了浓重的同类味道。
是的,席德的不合群与毒舌都是他主动装出来的,因为这个人很清楚国王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孤臣”。在王国那一团乱麻的政治泥潭里每个人背后都有自己的派系,正是这些藕断丝连的背景关系让有心整合王国完成中央集权的国王如同狗咬刺猬无从下嘴,所以他最喜欢席德扮演出来这种跟谁都没有太多牵扯的孤僻症,方便各个击破嘛。
就是靠着这样的伪装,席德才有机会从一众骑士之中脱颖而出被国王任命为黑天鹅团的团长,而且在成功将黑天鹅团掌握在手中之后席德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伪装,他就像一只披着羊皮的恶狼静悄悄潜伏在羊群之中,等待着哪天牧羊人对自己彻底放松警惕才会突然向羊群露出利爪与獠牙。
出于本性的同类相斥福克斯这头狐狸很不喜欢席德,同样的原因席德这条恶狼也不待见福克斯,两人都在等待着牧羊人放松警惕的那一天各凭本事,他们等到的却是那个不知所谓的牧羊人忽然下定决心要把整个羊群全给宰了。
这下子不管是游弋在羊圈外的狐狸还是隐藏在羊群里的恶狼都急了,常言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哪怕福克斯和席德互相之间看不对眼,在共同的威胁面前也不得不坐下来商议怎么面对接下来的危机。
“行了,演戏演上瘾了还是说你入戏太深已经分不清角色和现实?要不要我请个医生过来给你看看脑子?别跟我说国王的小算盘你一点都没看出来,不然就以你无利不起早的性情根本不会出现在这儿。”福克斯懒得陪席德继续演下去,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这儿跟我唱什么聊斋啊?
“……待会儿霍格尔就到了。”被福克斯无情撕下假面的席德冷着脸嘟囔了一句。
“哈,你是怕霍格尔知道你在面具之下是什么模样就再也不搭理你?”福克斯露出个嘲讽的笑容,“这么活着你难道不累吗?每天连睡觉都带着假面具生怕一句梦话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我要是你早就疯了。”
“我跟你不一样!”被直白戳中了痛点的席德有些激动,“你当年有斯特尔的提携能顺顺利利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在我背后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的能力挣来的,别把我跟你这个啃死人棺材本的卑劣货色相提并论!”
“切,说得好像当年我没被斯特尔给牵连进去似的,而且当年你也没少从斯特尔那里受到帮助啊。”福克斯对席德的怒斥嗤之以鼻,“我是借了斯特尔那老家伙的势,可我也背负了那老家伙留给我的债!如果我不是那老家伙的旧部何至于到现在都只是个有实无名的副团长,国王在一众骑士团中挑选牺牲者的时候又怎么会一眼就选中了我的铁卫团?还有谁说我是啃死人的棺材本了,斯特尔那老家伙活得滋润着呢。”
“你说什么?”听说斯特尔居然没死席德脸上的惊讶跟杜拉汉姆如出一辙,毕竟他当年刚上位时也是被斯特尔照顾过的,对那位愿意朝自己伸出援手的老前辈多少有点感情。
“斯特尔没死,那时候邦纳家暗中出手把他从刑场上捞了出来,是不是我跟你们每个人说这事儿的时候都得把同样的话重复一遍?早知道我就把你们聚拢到一块儿说了,简直是浪费口舌。”跟席德这个同类用不着表演,福克斯不耐烦道。
“所以杜拉汉姆突然对你言听计从也是因为知道了斯特尔还活着。”不知为何席德看起来有些嫉妒,“某些人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他留下的遗泽居然到现在都没吃完。”
“那可未必,斯特尔现在正给北边那只伯劳鸟干活,他想干什么应该不难猜吧?说不定这次我又要被他牵连了,国王那边正愁没借口弄死我呢。”福克斯耸耸肩膀。
“那是国王他自己活该,你这个叛徒也是活该。”老铁卫团当年那些破事席德冷眼看了全场,谁对谁错他心里清楚得很。
“对对对,被王室密探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我是活该,谁有隔岸观火看着斯特尔阖家惨死刀下的你清高啊?同样是受过帮助的新晋团长,好歹人家杜拉汉姆还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呢,虽说跟我一样被关在黑牢里的斯特尔根本不知道有人还为他发过声就是了。”福克斯反唇相讥。
“现在说那些过去没意义,我不想在没意义的事情上纠结。”被噎得没法回话的席德不得不转移话题,他的毒舌都是特意装出来的,要怼人还是得看火力全开的福克斯。
嘴甜会夸人的家伙骂起人来同样能让被针对的对象无言以对,狼本来就骂不过狐狸。
“那咱们就说点有意义的。”福克斯也没死咬住对方的黑历史不放,“杜拉汉姆那傻子已经被我给唬住了,待会儿开会的时候他会主动站出来替我开口。但霍格尔你也知道,我跟那种白莲花一样的家伙天生不对付,想要说服他站在我们这边就得靠你维持了几十年的这张假面具了。”
“把他排除在外不行?那家伙过于正直了,我怕他站在我们的阵营里反而会坏事。”席德似乎不太赞同将霍格尔也拉下水。
“怎么会呢?霍格尔不站我们这边才会坏事。”福克斯听得直摇头,“如果所有骑士团不能统一阵线,那么所谓的联盟就是张一捅就破的废纸,好在我们这次的对手是国王,他犯下的黑料太多了,都不用你多编排,只要你把国王做下的那些破事原原本本跟他讲清楚,霍格尔绝对不会再容忍他。”
“你确定?国王又不是第一天才这样,霍格尔都忍了他那么久了谁知道会不会继续忍下去。”相比起福克斯,席德跟霍格尔私下里打交道的时候更多,他戴着孤僻的假面具接近对方有自己的谋算,可就算是比较了解霍格尔的他也不确定在正义与忠诚之间那位典范骑士会如何抉择。
“霍格尔之前愿意忍是因为国王从来没打算动他的人,所以他觉得即使国王行差踏错自己依然有能力去纠正,可现在呢?”福克斯一句话直指问题核心,“如果失去了对独角兽团的控制权,霍格尔拿什么去伸张他的正义?霍格尔是拒绝变通又不是个傻子!”
“……也许你说的对。”席德沉默了几十秒钟,然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地点点头,“我会试着说服霍格尔看看,但前提是不至于让他因为我的话就厌恶我。”
“你随意,反正最后倒霉的人未必是我,我的部队已经全都开进亨廷顿了,真在王国待不下去大不了我直接率部投降叛军,哪怕只是为了保住铁卫团这块招牌斯特尔也会给我留条活路,总比成为国王的刀下鬼强。”福克斯一脸无所谓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