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纳多,那几辆马车上的纹章什么来路?”约维克的马车停在拉塞尔府邸门口,门口宽敞的布局能让人从历史余晖中一窥拉塞尔家族初创时的雄心壮志,破败的材料也能让人深刻感受到这个家族如今糟糕的处境。
“都是没有自己领地的伯爵或者男爵,从纹章主体判断全部是王室的分家,其中几个花纹非常复杂,历史已经相当古老了。”纹章学是身为管家必修的课程,优秀的纹章学者可以轻易从一位贵族身上佩戴的家族纹章中读取这个家族的基本历史,就如同莱昂纳多现在表现出来的那样。
“确实都在抱团取暖呢。”理论上贵族这玩意儿和古董差不多,都应该是越古老越值钱,堂堂一个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古老家族,族长夫人的葬礼上居然只有自己这个还未正式袭爵的领地贵族出席,可想而知那些王室分家的地位如何。
“大小姐,如果早知道拉塞尔家族是当今的处境,我绝不会坚持让您参加这场葬礼,这是我的调查失误。”莱昂纳多充满歉意地说道。
“无所谓,我也不想当一个势利眼的家伙,再说来都来了,我还真挺好奇这位落魄的亲戚把我叫来是什么盘算。”伊莎贝拉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推开车门向那座破败的大门走去。
没有人接待,只有其他来访家族的马车夫向伊莎贝拉主仆投去好奇和忌惮的目光。
“他们认识您的家徽,说不定还认识您的长相。”莱昂纳多有些不悦地低声说道。
“毕竟我是现在王都之中最惹不起的几个家伙之一呢,原本就没有靠山的他们小心提防才是正常。”伊莎贝拉早就对自己的臭名昭著颇有自觉,无视那些马夫的目光沿着很少有人走动已经生出青苔的石板路继续向宅邸之内前进。
说实话这座宅邸从外表看完全不适宜人类居住,更适合在少校的世界那边拿来当恐怖片场,无人打理的杂乱灌木丛中到处都是渗人的蛛网,在枯死景观树上架起鸟窝的乌鸦盘旋于宅邸正楼上空发出嘶哑的鸣叫声,一条蜈蚣从路边窜出然后飞快地消失,似乎在躲避着头顶那些聒噪的掠食者。
“真没想到王都之内还有如此破败的宅邸。”有点多足恐惧症的莱昂纳多心惊胆战地注意着脚下,他现在为自己之前的失策后悔极了。
“法班缇娜可是百万级别人口的大都市啊,在这里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伊莎贝拉满不在乎地在这条“野趣横生”的石板路上漫步着,比起华贵过头的王立学院,这片近乎于废墟的荒宅反而让她感觉更亲近。
“大小姐,总算看到人了。”两人沿着漫长的步道走了一路,终于在尽头的主楼门口看见了一道人影。
那是个光是努力保持站姿就已经颤颤巍巍的老太婆,从身上老旧到有些掉色的黑白配色服装可以看出这位老太太应当承担着女仆长的角色,附带一提现在约维克家的女仆长在伊莎贝拉进行过大刀阔斧的裁员之后就一直由安德妮兼任,然而属于她的责任几乎都被爱操心的莱昂纳多给主动揽了过去。
“我是约维克的伊莎贝拉,受杜兰表叔之邀参加本日的葬礼,请允许我代表我的家族向贵府上表示最沉痛的哀悼。”尽管伊莎贝拉怀疑对方能不能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她还是按照贵族礼仪的基本规程向那位老迈的女仆长递上了请柬。
“……啊?啊!”正在太阳底下睁着眼打盹的老女仆长困惑地恢复眼睛的聚焦,但她发现眼前正站着一位身着黑裙的漂亮小姐时才惊叫起来。
“这是本家收到的请柬,请接收。”莱昂纳多额头的青筋都蹦起来了,自家小姐虽说名声不怎么样,但在哪里受过如此怠慢?
“哦,哦哦!”老女仆长从喉咙深处挤出模糊的声音,这时候莱昂纳多才意识到这人居然是个哑巴!
“那么,我们可以进去面见杜兰表叔了吧?”伊莎贝拉并不想为难这个可怜的老人,只是轻声细语地询问道。
“啊啊,啊!”老女仆长挥舞着手臂向伊莎贝拉做了个“请”的姿势,从她努力想要让自己的姿态显得优雅标准这个小动作看来,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优秀的侍者。
“走吧,莱昂纳多。”不是不能理解莱昂纳多那主辱臣死的心情,但伊莎贝拉不是那种面子大过天的传统贵族,说到底主要继承了少校人格的她在自我认知中连个贵族都算不上。
主楼之内,不出所料地破败。
从地板和墙面上随处可见的突兀黄白色印记看得出这座主楼曾经被大量的家具和艺术品装饰起来,如今只徒留往日痕迹的空荡说明这些东西都是在近期被贩卖出去,拉塞尔家族一定是最近遭遇了一场难以抵抗的财政危机,否则像他们这种只剩下面子的古老贵族绝对不会把最后一点面子也给低价抛售。
“您是……约维克小姐?!”正厅中几个年轻男女正百无聊赖地聚成一堆谈天说地,发觉旁人进入的他们投去好奇的目光,当认清楚伊莎贝拉的脸时有人发出了惊呼。
“几位是?”伊莎贝拉大致扫过一眼,确认其中不存在记忆里有印象的人。
“额,我跟您在王立学院是同学,就读于骑士科三年级。”惊叫的那个男人身材壮硕,一看就知道经受过长年累月的锻炼。
“在操场上朝我们射箭的时候也有你一份?”伊莎贝拉忽然想起了那些明目张胆对特别班恶作剧的见习骑士们。
“噫!”冷汗直冒的男人发出不似人声的哀鸣,“非、非常抱歉!我们只是听从教师的安排……”
“别紧张,没怪你们,不如说让我见识了有趣的东西。”伊莎贝拉笑着摆摆手,“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学院里的学长,麻烦打听一下你们知道这座宅邸的主人现在在哪儿吗?”
“应、应当是在后院吧?我们几个的家长正陪着拉塞尔伯爵父女进行最后的遗体告别仪式,您从左边的回廊绕过去走到头就能看见后院了。”男人磕磕巴巴地回答道。
“谢了。”伊莎贝拉潇洒地朝男人挥挥手,带着莱昂纳多沿男人指点的路线而去。
“马文,她就是那个传说中伯劳鸟?”等到伊莎贝拉的身影消失,几个噤若寒蝉的年轻贵族才压低声音重新开口。
“啊啊,吓死我了,原本以为只是参加一场无聊的葬礼,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这个煞星啊!”叫做马文的见习骑士拍着自己的前胸,似乎想借此让狂跳的心脏安生下来。
“那个女人真如传闻所说那样……额,凶残?”有个衣着有些寒酸的女孩好奇地凑过头来,“看着也不怎么吓人嘛。”
“那是你们没见识过她凶起来什么样!”马文忍不住高声说道,“都没听说吗?昨天一批袭击她宅邸的逃亡骑士,六七十个人全给虐杀之后吊到路灯杆上了,吓得那天晚上都没有城防军敢去附近巡逻。”
“噫,好可怕!”女孩嗲嗲地扭捏作态。
“所以啊,记住她的长相以后最好别跟她扯上任何关系,那个女人不是我们这种三流贵族能招惹的存在,万一被她或者其他盯上她的大人物给误会了,别说自己就连背后的家族也会被牵连的。”马文摆出前辈的派头跟其他人警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