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酋长死于烈焰焚身、部族驻地也在大酋长的临死挣扎下化为一片邱墟,圣战军通往奥特兰提山脉深处的路径算是彻底被打通。只是清除血瘟需求的硫磺原料还在开采阶段,即使以圣战军当前能够动员的人力物力,想要从无到有修起一座矿场并凑够那几十吨纯净硫磺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工作。
于是在等待之余,伊莎贝拉开始着手处理帝陀拉部族投降之后的收尾事宜。
在伊莎贝拉看来,帝陀拉那边要面临的最大麻烦绝不是驻地焚毁导致的流离失所——帝陀拉部族原本就是个习惯了在雨林中迁徙的游猎部族,尽管也会操持部分原始农业,但生产方式仅仅局限于从石器时代就开始的刀耕火种,等到一片土地的肥力耗尽之后部族就会抛弃这片土地迁移向更肥沃的地区,反正奥特兰提山脉足够大能支撑得起他们这般破坏性地折腾。
但是到了伊莎贝拉手里,继续维持这种原始的生活方式就不是最佳选择了,因为随着奥特兰提交通线的打通以后将有大量来自北方联盟控制区乃至王国内陆的移民涌入。帝陀拉人如果继续维持原始的迁徙模式则势必会与习惯了占据肥沃土地定居的新移民爆发人地矛盾,种族冲突流血牺牲等等恶性事件都将不可避免。
希望帝陀拉人能尽快融入北方联盟的政治体系中的伊莎贝拉自然不愿意看到这种场面出现,而在她反复思考要如何让帝陀拉人在尽量避免遭受文化冲击的情况下移风易俗之后,她发现利用宗教影响似乎是代价最小乃至唯一可行的一条道路。
这事儿就很他娘的讽刺,一个骨子里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现在居然也要靠宗教来稳固统治了,而且这个新生宗教的教主和神还都是伊莎贝拉自己!
好在实用主义也算是唯物主义的半个分支,这种基于不可知论的哲学思想已经算是在这个真神显化的世界中最贴近唯物主义无神论的思潮,并且广泛流行于佣兵、行商、大贵族、农场主和高利贷者等出于自身利益不愿意向神明全心全意奉献信仰的职业阶层之中。
伊莎贝拉的盘算是让实用主义作为丧失了信仰的帝陀拉人的新精神支柱,辅以有限的智慧之神信仰让这些已经被神明抛弃过一次的人不会太过绝望。
之所以伊莎贝拉不准备将帝陀拉人全都变成自己的虔信徒,其一是因为她个人的意识形态无法接受,其二则是在询问过老狼之后她知道信仰或多或少会导致神明本尊的人格变化,其中尤其以曙光女神的例子最为明显。
曙光女神从一个温婉柔和普惠大众的善神变成现在这个为了攫取信仰不择手段的疯婆子,祂那个日益腐败的教会在其中功不可没,讽刺的是那些腐败的神官尽管不干人事,对曙光女神的信仰倒是一个比一个虔诚,谁让女神就是他们欺男霸女假公济私的最大靠山呢?
而作为一个来自异世界的无神论者,伊莎贝拉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其他人的信仰污染自己的自由意志,如果有一天她发现自己也走上了曙光女神的老路,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痛快。
定下这样的基调之后,伊莎贝拉就意识到有一件事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做了,那就是尽快组织起来成建制构架具有明确教义和教法的智慧之神凡间教会。这里说的教会可不是指那个由炼金术士协会脱胎而来的智慧教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待现存的智慧教会都负担不起来管理智慧信仰在凡间运营的重任。
一方面是现在的智慧教会专业性太强,与其说是个教会更像是个联合研究机构,那帮学士们比起传教来对自家实验项目的兴趣要高得多,绝对不适合担当需要日夜处理行政事务的教士职务,就算赶鸭子上架也只会给伊莎贝拉留下个无法解决的大烂摊子。
另一方面,现在的智慧信仰存在明显的精英化趋势,除了作为基盘的炼金术士之外,崇信智慧之神的大多是教师、官吏、文员、学者等等文化和管理阶层的职业,哪怕是在伊莎贝拉本家的约维克领,愿意信仰智慧之神的普通平民也堪称凤毛麟角。
这种趋向再好理解不过,寻常农民都是信自然母神的,手工业者信奉工匠之神,矿工信仰大地母神,渔民信海神或者龙王,林业相关人员信老狼,商人信贸易之神,士兵则多在私下里崇拜战神,哪怕地痞流氓都有黑暗女神这个选择。大陆上的诸多信仰早就与相应职业融为一体形成了独特的职业文化,一个人胆敢特立独行搞差异信仰的下场就是在本职业的圈子里处处受制,很难继续在这个领域混下去。
试想一下,一个斗大个字不识半筐的农民信了智慧之神对他有什么好处?智慧之神提供的那些艰深知识农民即使知晓了也无法领悟更别说利用这些知识为自己获利,还不如去信自然母神指望祂老人家大发善心让今年的庄稼多些收成呢。
所以知晓这一点的伊莎贝拉以前就没有妄想过对智慧信仰进行阶级下沉,她所掌握的神权天然决定了这就是个走精英路线的宗教,也许有一天当这片大陆的科技与生产力水平大大加强、真正做到了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的时候,智慧信仰才有机会成为普世性的主流信仰,但那都是不知道多少年后的事情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帝陀拉人除了她之外无法接受任何神明的庇护,偏偏帝陀拉部族又是个成分复杂什么阶级都有的原始部落,诸神之中随便任何一个拉过来都比她更适合当庇护者。
这出乎意料的突发境况就倒逼伊莎贝拉不得不给现在的智慧信仰寻找一套更加适合普罗大众的教义教法,说到底不是人人都适合去当科学家,有的人天生脑子不好使伊莎贝拉能有什么办法?总不可能学着血神人手一份神力让帝陀拉部族专职去当人肉元素反应堆吧,且不说伊莎贝拉现在的神力还支撑不起来这么大手大脚,神力若是普及到人人都有那还有啥逼格可言?
逼格,对神明来说可是万分重要的!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哪怕已经是半神之尊的伊莎贝拉这些天来也奉献了不少头发,看到伊莎贝拉每天焚膏继晷抓耳挠腮,还以为伊莎贝拉是为了如何安置帝陀拉部族伤脑筋的蒙德都忍不住劝说她别把自己给逼得太紧了,可惜并不知晓自家未婚妻操心的事务已经远远不是他能涉及的领域,就只能看着干着急帮不上忙。
可怜的智慧之神为了信徒们快要挠破头皮的时候,反倒是作为问题源头的帝陀拉人在放弃抵抗之后小日子过得逐渐好起来了。
解除掉圣战军的封锁又得到自然教会和工匠教会示好性地传授生产技能,再加上有意跟帝陀拉人缓解关系的康瓦尔领提供了不少生产工具,那些看似除了最基本的体力活什么都不会干的原奴隶阶层爆发出了巨大的生产热情。以前他们是给战士老爷们做牛做马,累死累活自己能得到的也不过一领草席几口残羹,现在减去必要的税收一切生产成果都可以自行保留,给自己干活跟给别人打工那能一样?
于是在那些原战士阶层费解的目光中,帝陀拉部族被解放出来的十几万奴隶以令大地母神祭司都惊诧的速度在原本是叛军安家营地的山谷中迅速搭建起来了一座全新的城镇。尽管还在草创期的城市看起来粗糙得很,无论规模还是繁荣程度都远远不如圣战军的驻地纽海威,解放奴隶们还是骄傲地将这座新城市命名为“库斯科”,在帝陀拉语中意为“世界的中心”。
跟积极拥抱新生活的解放奴隶们相比,原来的奴隶主们就很难接受现在这般穿衣吃饭没人伺候,连住宿的竹楼都得亲力亲为从打地基开始干起的苦逼生活。部分没能从过去的好日子中脱离出来的战士阶级仗着身上的血神之力还在试图欺行霸市继续当人上人,结果很快就被智慧教会以热兵器武装到牙齿的巡逻队给制裁了。
出手制裁这帮人的巡逻队主力正是从战线上撤下来的施耐德佣兵团。在击毙了几个顽固分子又接连给那些不太坚定的骑墙派几次教训立下威信之后,施耐德这才按照伊莎贝拉的吩咐开始建立属于帝陀拉人自己的冒险者行会,在暴力至上的佣兵圈子里混得久了,对于怎么跟这帮肌肉长到脑子里的家伙打交道他熟悉得很。
原本被制裁得不要不要的战士阶层正憋屈得不行,忽然听说上头给了他们一条光靠冒险和战斗就能维持体面生活的道路自然是趋之若鹜,很快冒险者行会的登记人员就超过了四位数并直逼五位数,而苦于丛林行军的圣战军和自由商队则迎来了一批穿山过林如履平地的本地向导和佣兵,总算是不必再担心队伍失散在弥漫着大雾的山林中了。
“别说,你们这帮家伙作为敌人的时候难缠得很,站在自己这边还真挺可靠的。”某位在帝陀拉冒险者护送下足足缩短了两天路程的补给队领队在给冒险者头头结算报酬的时候真心实意地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