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表叔，您怎么会在这儿？”当看到拉塞尔伯爵一身正装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伊莎贝拉都有点懵。
“呵，大小姐说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呢？”拉塞尔伯爵对着伊莎贝拉呆滞的脸苦笑一声，眼神之中似乎还带着些愧疚。
“……啊，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听到这句反问伊莎贝拉一愣，旋即她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再次低估了那位国王陛下的行事下限，“您现在是国王的外交使节？”
“对，我现在的职位是王家外交特使，专程来跟沧澜金山两国讨论三国之间的‘海权争端’。”拉塞尔伯爵苦涩的表情中酝酿着被摆了一道的不甘与愤怒，“我的那位远房兄长还真是‘知人善用’，就现在这个死局恐怕只有我来才能解得开，没想到我杜兰·拉塞尔有生之年第一次担当公职居然是拿来对付自己人。”
伊莎贝拉的嘴角抽了抽，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拉塞尔家族是王室旁支，真算起来跟那位国王陛下还是血脉相连的实在亲戚，把他任命为外交特使出来跟沧澜金山两国代表交涉肯定不算跌份，更妙的是拉塞尔伯爵跟伊莎贝拉之间是断不开的盟友，只要索菲娅还是约维克领的第二顺位继承人，伊莎贝拉就不可能不管拉塞尔家族的死活。
所以拉塞尔伯爵这个所谓的外交特使实际上就是人质，如果伊莎贝拉敢不让拉塞尔伯爵完成他的任务，国王立即就能名正言顺地以办事不力的罪名处置拉塞尔伯爵本人。哪怕现在伊莎贝拉就带着拉塞尔伯爵离开再也不返回王都，可少校那边有句老话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拉塞尔伯爵现在可不只是伊莎贝拉的盟友还是王都之中反王室派系贵族的掌舵人，如果拉塞尔伯爵被国王宣布为叛国罪，那么之前跟拉塞尔交好的那些贵族全都会被株连！
虽说这些各怀鬼胎的王室旁支在国王眼皮子底下其实发挥不出来多大用处，但他们本身最大的价值就是千金马骨，伊莎贝拉可以放弃这些人，但以后就别指望王领之内再有什么成建制的力量愿意公开支持伊莎贝拉了，这显然对于伊莎贝拉而言是个两难的抉择。
要么保住拉塞尔伯爵的体面放弃白垩要塞，要么保住白垩要塞让自己的名声在王领贵族圈子里彻底臭大街，国王这手安排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用心险恶又角度刁钻，让伊莎贝拉不由感慨这位国王陛下要能把他玩弄政治诡计的心力哪怕分出三分之一用来真正治国，狮鹫王国也不会是现在这副积贫积弱的鬼样子。
“抱歉，是我牵连了大小姐。”拉塞尔伯爵作为当事人自然知道自己变成了伊莎贝拉的累赘，可现在木已成舟，除了真心道歉之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不，不不不。”闻听此言伊莎贝拉却忽然间笑了，“杜兰表叔来得其实刚刚好，我正想不到合理的理由让自己下这个台，杜兰表叔的出现真是给我帮了个大忙。”
“大小姐，您不是气着了吧？”伊莎贝拉这话听得拉塞尔伯爵毛骨悚然，眼前这位看着柔柔弱弱的大小姐骨子里有多狠他比谁都清楚，现在都气得说反话了，该不是在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没有的事，我说的话就是字面意思。”见拉塞尔伯爵误会了，伊莎贝拉连忙解释，“至于我为什么这么说，理由这就告诉您……”
说着伊莎贝拉便将她和诸多势力勾连围绕着白垩要塞的大计划和盘托出。
“竟、竟然是如此？！”拉塞尔伯爵整个人都惊了，自家表侄女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这计划天马行空得完全抓不住痕迹，简直是神来之笔！
怪不得以谋略擅长的国王陛下在伊莎贝拉手底下屡屡吃瘪，就这般强大的计划设计和外交能力换谁谁得栽跟头，再厉害的人也没办法跟大半个大陆的力量作对。
“抱歉，杜兰表叔，因为您主要在王都之内活动，为了保密和您的安全我没敢对您主动透露，没想到最后还是牵连到了您。”伊莎贝拉之前不将计划内容透露给拉塞尔伯爵自然有她的考虑，倒不是说信不过拉塞尔伯爵，实在是王室在法班缇娜的势力过大，如果拉塞尔伯爵那边出了纰漏导致计划破产，那个后果伊莎贝拉根本承受不起。
“我理解，我理解。”拉塞尔伯爵当然清楚伊莎贝拉的顾虑并且对此深感欣慰，莫不如说伊莎贝拉选择瞒着自己才是爱护，轻易就将计划透露给他才说明对方压根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只把他当成可有可无的棋子来用。
“所以呢，本来我也是要找个由头向国王让步给贵族们让路的。”伊莎贝拉的表情换成了不怀好意的坏笑，“如今杜兰表叔来了，我正好名正言顺地放手，只是还要麻烦您陪我做场戏。”
“呵，这是自然。”没了顾虑的拉塞尔伯爵此刻只感觉思如泉涌，“我们还可以借这个机会收王都里那些王族旁支的心，让他们感觉大小姐是担心他们的安危才主动让出了白垩要塞，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嘛……嘿嘿，帝国人出兵与我们何干？”
“王族旁支……”提起王都里那群边缘人，伊莎贝拉觉得也该是时候跟拉塞尔伯爵讨论一下这些人的出路了，“杜兰表叔，您对这些人的看法如何？”
“不怎么如何，这我也知道。”拉塞尔伯爵遗憾地摇摇头，“各怀鬼胎的一盘散沙罢了，如果不是王座上那位咄咄逼人，邦纳家族行事又太过不择手段，本来他们是没有勇气站出来跟王室嫡系对抗的。就算现在我成了这群人的领头羊，能做的顶多也就是在不危及他们人身安全的情况下给大小姐摇旗呐喊罢了，真让他们去做大事，怕是白天交待完计划，傍晚就会出现逃兵和叛徒。”
“这我大概猜得出来，我是说如果在这场争夺之中我们赢到了最后，那些人应当怎么处理和安置。”有邦纳家族这种极端例子摆在前面，伊莎贝拉当然知道王族旁支有多不可靠，除非双方像自己和拉塞尔家族那般缔结更稳固的盟友关系，否则就不必指望他们能真正出力。
可现在伊莎贝拉作为还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不可能在跟二王子保持婚约的情况下再搞什么联姻，约维克领也不需要更多第三四五六七八位的新继承人了，所以哪怕伊莎贝拉想要拉拢这些人，她都拿不出来合适的本钱。
故而，伊莎贝拉真正关心的是在革命成功之后要如何把这些不靠谱的盟友放在一个靠谱的位置上给社会建设添砖加瓦而不是变成国家的未来隐患，如果可以的话伊莎贝拉不想卸磨杀驴坏了她和拉塞尔父女的感情，刨除被当成脑疾患者被关在公爵府里的便宜父亲和阵前投敌已经被就地正法的便宜舅舅，拉塞尔父女可是自己在人世间为数不多的实在亲人了。
哪怕再铁石心肠，伊莎贝拉终究还有一颗人心，在点燃神火之后她就隐约有种感觉，如果自己彻底断掉作为伊莎贝拉这个身份在人世间的一切关联，有可能会导致某些她不想看到的恐怖后果。
“原来大小姐考虑的是那么长远的事情么？”没想到伊莎贝拉在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已经在顾虑胜利之后的安排了，拉塞尔伯爵心中感慨大概只有这样的深谋远虑才能真正成大事吧。
“是啊，现在不去费心考虑，以后有我们更头疼的那一天。”伊莎贝拉闻言一阵苦笑。
“我听那些炼金术士们偶然提起过，大小姐好像正在与北方其他两位公爵合作开发奥特兰提山脉？”拉塞尔伯爵沉思了好一阵子，这才郑重其事地问道。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探索队在山脉之中遭遇了信仰远古邪神的食人族部落，如今蒙德和康瓦尔的七公子凯宁正带兵和那些食人族对峙，考虑到奥特兰提山脉之内环境特殊又几乎没有基础设施，开发进度不得不稳扎稳打。”伊莎贝拉点点头，她连白垩要塞的事情都跟拉塞尔伯爵说了，奥特兰提山脉那边的安排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大小姐有没有考虑过，可以将那些王室旁支作为开拓贵族迁移到奥特兰提山脉之中呢？”见询问得到证实，拉塞尔伯爵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建议。
“开拓贵族？”伊莎贝拉听过但是不太了解这个词。
“是早在王国立国之初的老传统了。”拉塞尔伯爵解释道，“那时候王国的领土地广人稀，为了加快王国开枝散叶的速度顺便夯实对地方的控制基础，早年间几代狮鹫王都发布过开拓贵族令，但凡有野心和能力愿意为了王国开疆拓土的贵族，都可以自行出兵开拓边境建立领地，而王室承认这些领地的合法权益。”
“原来是这么个开拓贵族。”伊莎贝拉恍然点头，“怪不得我很少听说，看来是没有环境合适的新地盘给他们开拓了，开拓贵族也就不存在了。”
“其实如今王领边缘的贵族在起家时大多都是开拓贵族，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南十字伯爵的家系。”拉塞尔伯爵点点头，“奥特兰提山脉里环境险恶，想来正常的移民途径很难召集到太多人口，不如就许给这些人开拓贵族的权力，让他们自己出工出力开发奥特兰提山脉，大小姐还能坐享其成。”
“是个好主意，我会仔细考虑。”伊莎贝拉也觉得拉塞尔伯爵这个想法很有操作性，只是很多事情还没到那个时候，就算是她也不敢直接给拉塞尔伯爵一个准话。
“那是当然，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我也不敢说我的建议就必然正确，大小姐慢慢考虑就好。”拉塞尔伯爵闻言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