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您的大驾光临,威廉将军。”就在帝都高层们揣摩着凯恩斯派系和伊莎贝拉接触会给已经被搅成一团浑水的帝国政局增添什么新变数时,这位老将军已经堂堂正正走进了狮鹫王国的馆舍。
“上次你我隔空交手,没能亲自带兵与你正面一战着实令我深感遗憾,我这把老骨头这辈子应该是再没有类似的机会了。”威廉将军用平等而审慎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落落大方的女孩。
“世事无常,谁能说就一定会是如此呢?”伊莎贝拉回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在她看来威廉还真未必活不到下次帝国和王国开战,就算两边有心维持长久和平,也得看伊莎贝拉和阿尔薇特这两个搞事的愿不愿意老老实实埋头种田。
“呵,有志气是好事。”威廉将军不置可否地笑笑,“怪不得在你这个岁数就能功成名就,只是不知现在到手的一切是否让你觉得志得意满?”
“志得意满?”伊莎贝拉摇了摇头,“不够,这才到哪里,离我真正想要的还差得远呢。”
“哈哈哈,我喜欢你这丫头,家里那些不肖子孙要是有你一半出息,让我放弃身份和权势去战神殿里当个苦修士都心甘情愿。”威廉将军闻言大笑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强求不得。”对于威廉这隐晦的赞赏伊莎贝拉只是轻描淡写地评价一句,便邀请老将军入席。
酒菜都是国宾馆准备的,一如既往大鱼大肉让伊莎贝拉肠胃很难适应的“帝都特色”,倒是习惯了此类饮食的威廉吃得津津有味,看得出来老将军心情很不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叙旧和寒暄混着酒水穿肠而过,感觉气氛差不多了,伊莎贝拉给施耐德打了个眼色示意他清场,很快宴会厅里只剩下威廉和使团这边的自己人,几块封印石隔绝了一切超自然力量对宴会厅的监控。
“说吧,你有什么盘算?”也许是军旅生涯所致威廉说起话来很直白,连点掩饰都奉欠。
“将军不是已经意识到了未来的艰难,这才愿意到我这里来赴宴吗?”伊莎贝拉却不是那种喜欢把一切给血淋淋摊开的人,大概是融合了本尊人格的后遗症,她认为这么干欠缺“优雅”。
“你是说国相和马歇尔留下的那几个小崽子?”威廉确实预料到了将来,这位老奸巨猾的将军很清楚在皇帝被架空之后自己将代替皇帝成为众矢之的。
局面会变得如此被动不是威廉的原因,这口锅真要追究还得扣在凯恩斯元帅那已经野草青蔓的坟头上,在新皇登基之后凯恩斯元帅在朝堂上表现得太过飞扬跋扈了,以至于不只皇帝恨他入骨,其他派系也巴不得他死。
尽管当时将帝国半数常备军团握在手中的凯恩斯元帅确实有那个资格去跋扈,可但凡有能耐爬到朝堂上的又有几个愿意郁郁久居人下?尤其在帝国狼性传统的加持之下帝国文武人人都怀着一颗躁动的野心,在王国那边罕见至极的下克上在帝国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更何况凯恩斯元帅头顶还有个刚上位的皇帝呢?
于是凯恩斯元帅用身家性命诠释了什么叫站得越高摔得越惨。不仅凯恩斯家族在马歇尔的幕后指使下被冚家富贵,那些追随在凯恩斯旗下的老弟兄们也受到牵连死走逃亡,曾经有几十位大员加盟的派系除了中途叛逃者和无关紧要的小鱼小虾,尘埃落定后还能保持一定地位的竟然只剩下威廉、麦德巴赫和罗伯特三人。
其中罗伯特还是凯恩斯始终没有来得及启动的暗棋,为求自保他差点就成功亲手断送凯恩斯家族幸存的末裔。
可就是这么一点残存的力量,其他派系还是不愿意让他们好过。如今麦德巴赫被逼得叛逃约维克,罗伯特也在私下里跟伊莎贝拉和女武神勾勾搭搭,尽管在帝国军中还有为数不少的中基层军官怀念凯恩斯元帅执政时期军方的好日子,可在高层仅剩威廉一人撑场面的情况下他们的力量根本整合不起来。
战争又不是有兵就成,粮草装备军饷训练样样不能少,烧钱着呢。
皇帝、马歇尔派、文官派、神殿派,当然还有那些没资格到帝都当棋手却在地方上举足轻重的封疆大吏……他们全都对威廉手中那凯恩斯派系的最后遗产虎视眈眈,只待皇帝与群臣之间的争斗彻底落幕,恶狼们的獠牙利爪就全都会伸向势单力薄的威廉!
“老将军在晚辈中有什么看好的继承人吗?”伊莎贝拉没有正面回答威廉,而是轻飘飘地提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问这个干嘛?”威廉眉头一皱,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悦二字。
“如果您的回答是没有,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帮您。”伊莎贝拉微笑着摊开手,“稳固的合作需要对彼此展现诚意,考虑到两国之间的紧张关系和将军您的现况,我先收取些手续费不算过分吧?”
“……十一军团的万夫长德怀特,他父亲是凯恩斯元帅的远房表兄,虽然在马歇尔那家伙搞我们的时候投靠到皇帝那边并与凯恩斯家族断绝了关系,不过那是凯恩斯元帅为了给家族留后路特意安排的,这小子也足够争气,愣是顶着叛徒的名声自己做到了万夫长。”知道自己不说那么今天的谈话就到此结束了,威廉不得不给伊莎贝拉抖露一些家底出来。
“将军不打算提携自家人?”伊莎贝拉有些意外。
“刚才就说了,我那些不肖子孙能力不行。”威廉郁闷地晃晃脑袋,“既然都不是那块料,干脆让他们当闲散贵人就好,若是我最后失势至少不会像凯恩斯元帅那样全家都被清洗掉。”
“嗯,您这也是为子孙计。”伊莎贝拉了然点头,“除了十一军团呢?能让各方势力都眼红的遗产,肯定不止一个万人队那么简单吧?”
“我手里有张名单,都是曾经对战神发下血誓不会背叛凯恩斯元帅的基层军官,他们现在分散各地,但整合起来力量绝对不比马歇尔手下的狼崽子弱。”威廉坦然回应道。
对此伊莎贝拉毫不意外,因为麦德巴赫在她出发之前就跟她说过威廉手里有这么一张秘密名单,只是这张名单被威廉给捂得死死的就连麦德巴赫也搞不到手。伊莎贝拉在通过知识神谕暂时稳定了自己在帝都的地位之后首先就找上威廉,最大的原因便是她知道威廉还掌握着这么大一支力量。
“……你早就知道?”伊莎贝拉过分淡定的态度令威廉心中隐约生出警惕来,他感觉自己的底牌好像已经被看穿了。
“您没忘记我曾经与麦德巴赫将军交过手吧?”伊莎贝拉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麦德巴赫?”威廉一愣,“那家伙轻易不会乱说,除非……”
伊莎贝拉没吭声,给了对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有点意思。”短暂的震惊后威廉脸上多了份释然,“怪不得你一个外人能在帝都游刃有余,麦德巴赫那家伙打仗不如我,搞政治却是比我擅长得多,有他给你当参谋这煌煌帝都中大半达官显贵对你都是单向透明的。”
“老将军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伊莎贝拉回了个神秘的笑容,“您就不好奇我有什么办法能救您吗?”
“呵,光是我好奇有什么用?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就算我跪下来求你也不过自取其辱罢了,我这张老脸虽说现在不值钱,以前可是金贵着呢。”威廉把嘴一撇,摆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架势。
“其实我挺奇怪的。”伊莎贝拉好奇地看了威廉一眼,“往事已矣时过境迁,将军就没想过跟皇帝陛下重新和解?”
“和解?跟谁?皇帝?”威廉那表情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小丫头,别觉得有麦德巴赫给你指路就什么话都能乱说了,你是不知道我们那位皇帝有多刻薄寡恩。马歇尔只是办事不力就差点让他杀全家,当初我跟着凯恩斯元帅处处与他对着干,他能放我好过?他要真有那心胸我和麦德巴赫至于沦落到今天的下场?”
“也许吧,不过将军不觉得在上次的重臣逼宫之后,皇帝陛下最记恨的人已经不再是您了吗?”伊莎贝拉不置可否地笑笑,反问道。
“这……”威廉先是呆愣,旋即有些恍然。
伊莎贝拉这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威廉是条老狐狸没错,可人老之后总会不可避免地走上经验主义这条不归路,说简单点就是容易被过去的刻板印象给蒙蔽判断,哪怕撞南墙都不愿意转换赛道。
“……你该不会跟皇帝也有什么密约吧?”沉默地盯着伊莎贝拉的双眼好一会儿,威廉方才重新开口。
“快则明天,慢则三五日内,我会秘密进宫与陛下商谈,包括那位御前侍从官小姐您是第四个知道这件事的人。”话已至此,伊莎贝拉终于掀开她最大的底牌。
“原来如此,呵呵,原来我们那位陛下还是不死心,他也不像看上去那么愚蠢啊!”威廉的脸色古怪了一瞬,然后便大笑起来。
“这恐怕是将军您最后的翻盘机会了,留着那张发挥不出来最大作用的名单只会变成您的催命符,把它交出去换取一份与皇帝陛下的盟约,您至少能够活到寿终正寝。”伊莎贝拉摊牌道。
“你又怎么保证事后皇帝不会翻旧账?”说实话对重新与皇帝和解威廉没什么心理负担,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讲道义只讲利益,哪怕皇帝就是搞死凯恩斯元帅的罪魁祸首那又如何呢?
凯恩斯已经死了,坟头草都一丈高了!威廉没兴趣押上身家性命只为给一个死人报仇,他考虑的是怎么将自己的权势地位延续下去。
“我会建议陛下参考您手上的名单内容以重编第九军团和二十四军团的名义将凯恩斯元帅的旧部们召集起来,由您兼任二十四军团的军团长职位,您认为这个保证如何?”
“兼领二十四军团……第九军团?第九军团的番号不是已经被皇帝许给了那个在九昌国打仗的女武神,不是你等会儿,难道说那个女武神也是?!”几个念头在威廉脑中一闪而过,他隐约察觉到了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冰山。
“您应该听说过神殿里有一些不愿意接受神官团管束的女武神吧?”伊莎贝拉微笑着点点头,“她们加上不受帝都主流待见的皇帝和您,还有我这个在本国被王室与曙光教派记恨的外藩势力,我们这帮人结成的联盟要取什么名字好呢?也许应该叫非主流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