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酒菜是国宾馆准备的寻常食物,狮鹫王国和沧澜国双方使团却是宾主尽欢,伊莎贝拉和洛清流在交流过后都意识到对方可能会是帮助自己摆脱当前困境的助力,而且因为地利阻隔双方几乎不存在无法调解的矛盾。
至于以后如何?南海那么大,容得下两个国家共存,毕竟不是谁都像帝国人那么霸道见到好东西就想据为己有。
故而双方大使通过亲切友好的交流增进了互相了解,均对两国的合作前景表示了充分赞赏,在经过交换意见后认定两国具有发展为战略伙伴关系的巨大潜力,并一致认为本次会谈是有益的,同时表达了期待更进一步合作成果的展望。
说人话就是,两边都觉得对方有一定利用价值,但在这场和谈尘埃落定之前没人打算真正投入筹码。
“呼,那位王后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们两个后半段在说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明白了。”送走了沧澜国的使团,一直绷着的蒙德这才算是放松下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王后陛下应该就是沧澜国内的商人势力推出来的外交代言人了,怪不得史蒂夫说由她出使帝国很正常,既是有名分的王室成员又是商人势力的自己人,这种人才不好找。”伊莎贝拉心说蒙德听不懂很正常,她和洛清流在晚宴后半段说的基本都是外交黑话,要不是少校在战争之余还喜欢用无线电台听新闻,就是她都未必招架得来洛清流。
不过洛清流越是难对付伊莎贝拉就越是乐见其成,沧澜国目前还是狮鹫王国的亲密盟友,面对帝国这个庞然大物,盟友越强能给伊莎贝拉分担的压力就越大,如果东方诸国的使节都跟王领贵族那样是被国内地位给骄纵得鼻孔朝天的蠢货,伊莎贝拉反倒会觉得糟心。
还是那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若不是有王领贵族们给普奇拖后腿,伊莎贝拉哪儿有那么容易就差点把整支使团给坑杀在半路上?
怀着这样的念头,伊莎贝拉期待其他的东方诸国使团也能像沧澜使团这样难缠,可惜现实并不总如人愿,当其他国家的使团陆续抵达国宾馆下榻之后,耐心观察这些使团风貌的伊莎贝拉颇有些失望。
按照王国这边四处淘换来的不靠谱史书记载,东方诸国当前覆盖的领土大约在一千三百年前曾经是存在一个大一统的超级皇朝,其国号为洪,寓意为领土广大。
当时的洪朝也确实有这么自夸底气,面对当时大陆第一强国的洪朝,还在阳光海岸看老狼巴克呲牙的阿萨人就不说了,就连雄鹰帝国那时候都只是大陆中部无数城邦中的一个平平无奇小虾米每天挣扎在生存的高压线上,全然不敢招惹那位雄踞东方的庞然大物。
但是对于洪朝如何崩解成现在的东方诸国,不管是王国史书还是帝国史书全都语焉不详。王室图书馆收藏的一本帝国古书上记载说洪朝崩解是因为洪朝末帝亵渎神明故而遭到了东方诸神的惩罚,直接导致洪朝领土全境承受了长达二十年的严酷天灾,偏偏那位末帝又是个横征暴敛穷兵黩武的主儿,百姓们受不了水深火热终于揭竿而起推翻皇帝。
如果这是个没有神明的世界,伊莎贝拉也许会将洪朝的崩解归咎为小冰期之类气候骤变,毕竟少校的故乡在古代也有好几次因此导致的王朝更迭,可在这个世界事情就说不准了。
至少伊莎贝拉自己倾向于那位洪朝末帝可能为了反抗诸神才招来诸神的打击,甚至有可能那位末帝和她一样通过某种渠道获知成神的办法之后自己也妄图成神,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神而是统御诸神的神上之神,这种包天野心东方诸神自然是不能允许其实现。
至于在洪朝灭亡之后东大陆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统一王朝,伊莎贝拉则是恶意满满地揣测东方诸神在搞定末帝之后认为一个大一统王朝很容易滋生出像末帝一样的反抗者和野心家,故而才通过信仰暗中操作东大陆的政治局势,让东大陆的局势直到现在依然混乱不堪。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洪朝灭亡之后东方诸神分赃不均,于是各自扶持起自己的“真命天子”却尴尬地发现最后谁都奈何不得谁,失去互信的东方诸神就让这片烂摊子僵持到了现在。
不管真相如何,洪朝的灭亡都间接促成了雄鹰帝国的崛起,没有那个令人窒息的大洪皇朝挡在雄鹰帝国的上升路线上,帝国平定大陆中部的难度直线降低,在洪朝灭亡仅仅二百多年后就成了这片大陆上的唯一霸权。
至于在洪朝碎成一地之后的东大陆,最初据说有近百股武装势力互相争夺东大陆的统治权,数百年间经历了极其血腥的诸国混战和势力兼并,直到雄鹰帝国的大军快要推进到洪朝曾经的边境线上东大陆的内战烈度才算是稍微收敛一些。
谁都不是傻子,无论那些东方诸国的君主还是他们背后的东方诸神都知道继续内斗下去只会让雄鹰帝国和战神把他们给一勺烩了,尤其战争行为本身就是在给战神提供信仰。即使东方诸神严禁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有人信仰战神,可个人信仰这种心证问题就连神都无法把握,这是老狼巴克曾经亲口跟伊莎贝拉提醒过的。
于是在外力的压迫之下,东大陆终于迎来了和平曙光,曾经强盛无比的东大陆强权在丢失了部分北方和西方外围领土后分裂成九国,然后又被帝国通过军事入侵强行吞并了一国,另外两个挡在帝国进军路线上的边境国家发现自己无力单独阻挡帝国人的进军,不得已通过王室联姻合并成了现在的九昌国共抗强敌。
七国合纵共抗强敌,这便是如今东方诸国的格局。
自北向南,正面挡在帝国面前的五国分别是北原国、卫阳国、九昌国、临邱国、沧澜国,除了这前线五国之外,还有对外宣称继承了大洪皇朝法统的东洪国和一度曾经与澜沧国争夺过南海航线主导权的金山国,这两个国家都没有直接面对帝国军事压力,经常在战线后方搞出些小动作。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国宾馆那边打听到伊莎贝拉曾经与沧澜王后进行过一场亲切友好的会晤,金山国使团在抵达帝都的第二天就向她发出了宴请照会。
“没想到我们还挺抢手。”草草扫过一眼金山使团送来的请柬,伊莎贝拉跟史蒂夫笑道。
“金山商团是东方航线上仅次于沧澜商团的存在,他们会对小姐向沧澜国示好感到紧张也很正常。”史蒂夫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他们的国王就不怕自己也步上沧澜王室的后尘?”伊莎贝拉戏谑地挑了挑眉毛,“该不会金山国的政权实际上已经也落入到商人势力控制之下了吧?”
“不,金山国吸取了沧澜国的教训。”史蒂夫闻言摇摇头,“金山国的商团都是王室许可的皇商,不管出资还是军事扶持均由该国王室一手把控,明面上主导运营的商人与其说是老板不如说是王室花钱雇来的经营者,在战略自主性上远不及沧澜商人,不过好处是不必完全由自己承担海上贸易的风险。”
“怪不得金山国斗不过沧澜国。”伊莎贝拉了然点头,给别人打工跟自己当老板的主观能动性当然不一样,“不过这金山使团的段位不行啊,我能理解他们的担忧,可挖墙脚也不该是在这个大家正要联合起来对付帝国的时候,尤其金山国还是包围网之中唯二不在前线的国家,有天大的事不能等到和平条约缔结之后再慢慢细聊吗?”
“属下也这么认为,金山使团的格局确实比不上沧澜那位王后殿下,他们太沉不住气了。”史蒂夫附和道。
“既然你也这么想,就替我写封书信婉拒了对方的邀请吧。”伊莎贝拉点点头,“措辞不用太给他们面子,看得过去就行。”
“是,大小姐。”把自己定位为执行者的史蒂夫不会质疑伊莎贝拉做出的任何决断,他只会在命令的基础之上让其尽善尽美。
很快,一封措辞软中带硬的拒绝信函就送入了金山使团的馆舍,没一会儿工夫馆舍里就传来某人怒摔茶杯的声音。
“给脸不要脸,到底是不懂礼数的西方蛮夷!”在自己房间里暴跳如雷的是金山国负责此次和谈的正使海宁侯陆祁丰,如果史蒂夫认出此人身份的话,他会告诉伊莎贝拉海宁陆家正是金山国内势力最大的皇商势力。
稍晚时间,沧澜使团馆舍。
“殿下,狮鹫王国使团拒绝了金山国的邀请,据说那位海宁侯因此气得砸了好几个杯子,此事在国宾馆内都快被传为笑柄了。”向洛清流通报消息的文官语气中难掩幸灾乐祸。
“这是帝国人故意泄露出来的,用来离间七国团结的小把戏罢了。”洛清流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只是微微皱眉,“金山国那位小侯爷也是不懂事,和谈之前怎么能越过同盟先挖起了自己人的墙角呢?还好那位伊莎贝拉小姐识大体,不然没等大家对帝国施压,我们沧澜就得因为商路之争先跟金山斗起来了。”
“殿下说的是。”被洛清流给点醒的文官连忙敛起笑容,“说到底还是因为金山国跟帝国之间没有直接接壤,总是怀着些上不来台面的鬼蜮心思,就跟那些与帝国暗中勾勾搭搭的东洪遗老是一丘之貉。”
“我们七国合纵,帝国自然会采取连横之法来制衡,这是应有之意。”洛清流云淡风轻地摇摇头,“别以为他们信仰战神就完全不屑于搬弄权术,挑拨离间本就是战争中的一部分。”
“属下受教。”文官深鞠一躬,叹服道。
“既然明白了就下去吧,记得在和谈期间要多加约束自己人,别让他们跟他国尤其是金山东洪两国起冲突,免得中了旁人算计。”洛清流疲惫地朝文官挥挥手,犹豫片刻又再次点燃了烟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