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真的有点意思。”听完史蒂夫对于沧澜国内局势的大致讲解,伊莎贝拉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之前约维克领刚刚经过战火肆虐百废待兴,伊莎贝拉都在忙着重建领地经济和对付帝国与王室的明枪暗箭。哪怕在被国王强行按了个使团正使的任务之后她的大部分精力也都用在怎么对付普奇这帮人身上了,对于远在大陆另一端的东方诸国伊莎贝拉手头的情报只允许她浅尝辄止,尽量做到不会外交失仪就成。
可实际听完沧澜国的大致情况后伊莎贝拉才感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哪怕换了个世界也是一样。
沧澜国目前的政局要怎么形容呢?要打个比方的话,大概是格洛夫纳家族率领南方诸城的商业世家们架空了格里芬尼亚王室的权力,让王国变成了一个由资本家族主导类似于君主立宪制的奇怪国度。
说起来沧澜国的这番变化还跟王国有三分关系,因为沧澜国王权出问题的导火索是狮鹫王国海军彻底衰落、帝国海军接替王国海军成为南海霸主。
在王国海军还雄踞白垩要塞的时候大半个南海都是王国海军的游泳池,除了海上民族那帮让人摸不着头脑和老窝的悍匪流寇,已知文明世界完全没有能够和王国海军匹敌的海上力量。
那时候的王国海军虽然张狂又腐败,好歹海贸关税是他们的安身立命之基,故而当时王国海军对于保护通向东方盟友港口的海贸航线十分上心,东方诸国也乐得支付一些代价享受王国海军的庇护。
可是随着帝国海军在南海之上强势崛起,这个举世皆敌的国家肯定不希望东西双方的敌国之间维持太紧密的联系。所以在王国海军败落之后南海上的商贸航线一度被帝国海军彻底斩断,少数胆大心细的东方船主要经历九死一生才有机会抵达王国港口进行贸易。
当然了,风险与利润从来都是直接挂钩的,那些幸运走完南海航线全程的船主在回国之后无一例外地发家暴富,这愈发刺激了来自东方的海上冒险者们前赴后继。
尤其是拥有大量天然良港的沧澜国,在一夜暴富的诱惑之下这个贫穷的国家几乎是举国投入这场投机冒险之中,当时的沧澜国王砸锅卖铁拼凑出了一支规模庞大的海军力量,贵族与商人们也纷纷下海组建起自己的海上商队,就赌刚刚崛起的帝国海军还没能力两头兼顾。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当时的帝国海军虽说风头无两,其对于南海全境的统治力度还远远不及现在,毕竟那时候王国海军依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至少还有一支第三巡海舰队将帝国海军主力给牢牢地拖在了白垩湾里。
国运这东西来了谁都挡不住,原本在东方诸国中国力只能算是三流水平的沧澜国通过这次豪赌获得了丰厚的奖赏。沧澜海军趁着帝国海军腾不出手的空窗期一举拿下了南海东部大量岛屿,并以这些岛屿为基地完成了对相关海域的绝对控制,帝国海军在腾出手后愕然发现他们已经拿沧澜海军无可奈何,就是其他试图在里面参一脚的东方国家最终也只能无奈地被沧澜海军给排挤出去。
有了沧澜海军作为武力支撑,投入这场大航海时代的沧澜商人们便一拥而上开始尝试重新打通南海航线,无数财富和新产品新作物通过船只输送到沧澜本土,让这个过去只能靠渔业勉强糊口的穷困国家在几十年内就成为了东方诸国中最富庶的存在。
躺在金山上做美梦的沧澜王绝对不会想到,他的英明决策非但没有让自己的王朝千秋永固,反而给古老的中央集权敲响了丧钟。
在南海航线重新开辟之前,沧澜国的政治体制是由拥有绝对权力的君主所主导的官僚制度,国家贵族虽说有名义上的封地,但他们只拥有这些封地的税收权却没有统治权,基本上所有的贵族都被国王给困在都城之中享受虚假的繁华,而真正在地方上掌握实权的还是那些通过考试制度被国王委任的官僚。
如果南海方面的局势没有变化,日子哪怕贫困可也就凑合过去了,但在沧澜国通过海军攫取了大量远离本土的岛屿之后,旧时代的官僚制度逐渐开始因为海陆隔绝变得不合时宜。
最初是外派官僚肆无忌惮的腐败,然后是这些腐败官僚与投入海贸行业的商人官商勾结,最后就连本应该效忠王室的海军也被金弹攻势所腐蚀。当沧澜王室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妙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在王室尝试了一次不成功的官制改革之后,掌握强大力量却没有得到匹配地位的商人海军联合体向王室掀起了反旗。
奇特的是这场革命流血甚少,仔细统计的话人都没死几个。
商人们反抗国王和本土官僚的办法很简单也很阴损,就是掐死南海航线让财富与货品暂时无法流入本土。过惯了舒服日子的本土人民哪里还愿意过回以前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哈哈生活?没等商人们带着被他们收买的海军“进京勤王”,受不住折腾的本土民众自己就掀翻压在头顶的守旧官僚加入这场革命大潮之中。
好在沧澜王室还算是拿得起也放得下,意识到如今王室已经举世皆敌之后果断对商人们认怂投降,商人集团则是顾虑砍了国王另立新朝可能会导致其他东方国家的军事干涉,便在架空国王的绝大部分权力之后将沧澜王室的国家元首地位给保留了下来。
从那场不流血的革命到现在,沧澜王位已经平稳更迭了三代,如今的国王是个刚刚登基三年的泥菩萨,王室所剩不多的权力都被这位可怜国王的美艳王后洛清流给牢牢捏在手里。
你问为何这位王后如此神通广大?因为洛清流的洛正是诸多沧澜海商中势力最大的洛家商会啊。
“这、世上竟有如此国家?!”史蒂夫的故事听得蒙德毛骨悚然,在王国地位卑微的商人竟然能在另外一个国度将王室给牢牢架空甚至决定王位的更替存亡,这简直刷新了蒙德的三观。
“世界那么大,你的眼界要看开些。”伊莎贝拉笑呵呵地安慰了蒙德一句,心说更“大逆不道”的政治体制你小子还没见识过呢。
“不是,我……”蒙德很想反问伊莎贝拉你就不担心吗,可想到伊莎贝拉对绝大多数贵族那近乎苛烈的态度以及与王室之间的紧张关系,他又觉得自己问这话纯属自找没趣。
“史蒂夫,沧澜国的主流信仰是什么?”无视了独自纠结的蒙德,伊莎贝拉跟史蒂夫问道。
“据说是一位名为南海龙王的神明。”史蒂夫回答道,“属下以前跟沧澜商人打交道的时候发现他们的船只上都会供奉这位神明的神像并随身佩戴经过赐福的项链,据说这位神明执掌海水的洋流和天上的风云,能够护佑船队一帆风顺。”
“两个翅膀那种龙?”伊莎贝拉伸出双手扇动着比划了两下,王国的民间传说中也存在龙的形象,两个翅膀浑身鳞片脖子老长会喷火,经常出现在曙光教派和大地母神教会的神话传说中充当欺男霸女的大反派。
“不,是没有翅膀长得像蛇的那种龙。”史蒂夫用手指划出个九转十八弯的曲线,“说起来真是奇怪,没有翅膀的龙到底怎么飞上天呢?”
“谁知道,也许是用神力把自己托上去的吧。”伊莎贝拉无所谓地耸耸肩,心说这位龙王爷好像是跟海神呛行市的啊,两边没打起来是因为地理距离太远了吗?
“大小姐是想问龙王信仰跟海神信仰是否有冲突?”史蒂夫作为一个不算虔诚的海神信徒,立即就明白了伊莎贝拉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有过冲突吗?”伊莎贝拉点头。
“有过很多次,最多是在东方航线刚刚打通的时候。”史蒂夫回答,“那些东方商人曾经尝试过在温普顿传教,然后理所当然地被当地的海神教会给收拾了,事情闹得很大还死了人。”
“这些冲突后来怎么处理了?”伊莎贝拉追问。
“算是双方各退一步吧。”史蒂夫翻着眼睛想了想,“温普顿允许东方商人在港口建立一个规模很小的龙王庙用以让来访商人祭拜,相应地那些商人未经允许不得主动跑去温普顿城内传教,当然如果有本地人选择主动皈依龙王,海神教会也不许对这些人动手。”
“看来龙王信仰的扩散并不成功?”伊莎贝拉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温普顿时候的所见所闻,似乎没有相关的印象。
“是的,我只认识少数几个改信龙王的船主,根据他们自己的说法信仰龙王在白垩湾里能获得的庇佑很少,倒是在南海东部可以得到更大的庇佑,连开船都比平时快三分,所以只有那些专门跑东方航线的船主愿意改信龙王。”史蒂夫面色古怪地答道。
“嘿,把形而上的信仰搞得这么市侩还划分地盘,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格调怎么跟黑帮头子一样?”伊莎贝拉嗤笑道。
此言一出房间里鸦雀无声,虽说在座的一个是“归隐神明”月神的眷属,一个在本心中压根对神就不上心,可听到伊莎贝拉如此嘲讽两位神明还是没有任何人胆敢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