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高原上的疾风裹挟着三分倒春寒穿过残垣断壁,发出如同冤魂泣啸的声响刮得人骨头缝子又酸又麻。
受不住舟车劳顿的使团成员早就蜷缩在帐篷里鼾声如雷,还在营地之外值夜的就只剩下负责保护他们的帝国骑兵队,几个围着村口火堆执勤的士兵一边聊天打屁耗过这熬人的夜晚,一边将作为军粮的豆饼子放在火边烘烤。
很快篝火外散出一阵油香,对于约维克农户来说豆饼只是榨油之后拿来喂养肥猪的饲料,对于条件艰苦的帝国前线士兵来说却是唯有这种冷天才有机会享用的美味佳肴。
因为豆饼里油脂比例较大,天气暖湿起来之后就很容易发霉腐败吃下去只会让人中毒,故而唯有气候相对较冷的冬日早春才会作为军粮向帝国军队配发,大多是贫农出身的底层士兵也很喜欢这种口感不佳但至少能尝出油水来的便携军粮。
“头儿,时候还没到吗?”拿出随身的盐面洒在饼子上啃了一口,一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士兵跟队伍中的老卒问道。
“多余的话少说,祸从口出,你也不想因为几句废话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吧?”那老卒警惕地左右扫了两眼,才压低声音说道。
“哦。”被头儿警告了的年轻士兵尴尬地答应着,不再出声只是闷头吃饼子。
就在篝火边的气氛因为年轻人的失言有些沉闷时,忽然一支弩箭破空而入扎穿了年轻士兵的喉咙!
“谁?!给我滚出来!”反应机敏的老卒一把推开因为同袍暴死而目瞪口呆的部下,然后一个懒驴打滚靠到堆放军械的地方抄起了盾牌护住身体。
几乎是在老卒拿起盾牌的同时又是几支弩箭从天而降,刚好落在刚才老卒和那个被他推开的部下所在之处。
“头儿,该不会是?!”已经反应过来的其他士兵们急忙有样学样,眨眼间四面盾牌组成了一道简陋但有效的盾阵。
“不会,别瞎想。”老卒摇摇头制止了部下们的慌张,“如果是那一位的算计咱们还能喘气说话?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败的了?”
“啧,也对。”部下们闻言,眼中的阴霾都是一清,他们的老上司说得对!
那个受到战神眷顾的女孩太可怕了!偌大一个二十四军团在她掌心里如同被勒着脖子的宠物狗般溜来溜去,甚至还变成了牵扯第九军团全军覆没的契机,他们这些降兵在掉进那一位的陷阱之后本来应以死报国,可惜他们中间大多数都是才被征召不久的农民兵意志不坚,几仗打下来投降的竟然比战死的还多。
没错,这支“第五军团派出的护卫队”其实根本就不是第五军团的人!他们是二十四军团被伊莎贝拉用计瓦解之后投降了约维克的将军卫队,这些二十四军团里少有的精锐在被团团包围后本打算死战到底,结果还没来得及发动冲锋,统帅他们的将军就对白玫瑰团放下了武器。
连执掌军团的指挥官都丧失了抵抗意志,他们这些护卫自然不会嫌自己命长,在得到“愿意听从命令便不取你们性命”的保证之后,这些善战的帝国士兵也无奈地选择了举起双手。
随后局势转变,伊莎贝拉下定决心截杀王国使节团,这些本就出身帝国军队又战力出众的士兵便被她串通罗伯特安排成了算计使节团的暗棋。
伊莎贝拉对他们有言在先,如果截杀成功他们这些人就能堂而皇之地转变阵营成为市民卫队的基层军官,哪怕中途出了岔子不幸把命搭进去,伊莎贝拉也会让罗伯特用他的渠道给这些人留在帝国的家眷送上一笔买命钱。
生死都给你安排好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他们这些底层士兵不是张口战神闭口荣耀的高级军官,在战场上抛头撒血求的也不过是家中日子能比土里刨食更宽裕些。
心念至此,老卒挥舞长矛直接打散了身前篝火,燃烧的木炭顿时星火四散,原本身在亮处成为明晃晃目标的四人立即重归黑暗,反而是那些被挑飞的木炭变成了照亮四外环境的指路明灯。
“帝国精锐。”一身黑斗篷骑在村头枯树枝杈上的裁决廷杀手放下了掌中手弩,“反应和素质不差,起码也是将军卫队的级别,这帮该死的异教徒倒是勾结得挺彻底。”
“那确实很难用弓弩杀伤,我们人数不够。”另外一棵树上传出个黯哑的声音,“直接上吧,区区卫队而已还不是我等的对手。”
“是!”话音落下同时,几道黑影或是从树上或是从废墟之中闪现身形,做了哑光处理的刀锋直指四人盾阵。
“示警!”老卒虽看不清那些身形却也知道来者不善,意识到自己可能性命难保的他果断下令道。
“嗞!!!!”得了命令的属下毫不犹豫地掏出随身骨哨送入口中吹响,刺耳的哨音立时响彻荒村,这么做当然会暴露他们的位置,却给了其他帝国骑兵以反应的时间。
“该死!”那些知道自己轻敌大意了的裁决廷杀手暴怒之下一拥而上,村口的呼喝交战之声只维持了几分钟便重新平静下来。
可村子里面已经乱起来了!
无论自己追随的将军是英雄或者懦夫,帝国军中对将军卫队的遴选都十分严格,能入选者要么勇力过人要么是百战精锐。在军中打滚多年的他们听到示警哨音立即从昏沉中苏醒,也不用谁来指挥,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盔甲武器武装自身,然后按照各自的分属组成小队戒备四周。
即便如此,依然有几个与主力比较疏离的帐篷还没等来得及顶盔掼甲便被杀个干净,裁决廷的杀手们同样不是吃素的,暗夜之中取人首级是他们吃饭的活计!
“这帮王八蛋什么来路?”等骑队重新集结起来,百夫长悲哀又愤怒地发现自己的部属已经去了小一半,原本应该在数量上占优的他们如今跟那些黑暗中的对手只能勉强持平,而且对方已经把仓促迎战的他们给包围了。
“不知道,看着不像是当兵的路数。”有运气好从刺杀中逃离的士兵困惑地摇摇头,“下手比寻常匪盗凶险多了,刀刀都是奔着要害来,我刚才差点就让人给割了喉咙。”
“我们的马呢?”意识到敌人可能比自己这边段位更高的百夫长立即想到了他们的马匹,身为将军卫队他们被要求开弓步战的水平都不能差,但本质上他们还是轻骑兵,有了马匹就算不能反杀,借助畜力从这被动境况中脱身至少不难。
“都给惊跑了!”一个负责看马的士兵咬牙切齿道,“这帮王八蛋往马群里丢了些冒烟的玩意儿,我闻到些呛人的异味战马就跟见了虎狼似地全冲出了栅栏。”
“点着的干狼粪!”到底还是百夫长见多识广,“懂得用野兽粪便惊吓战马的肯定不会是善类,咱们弟兄今天怕是要悬。”
“大不了一死而已,反正早就是该死的人,有那位照顾后事死又如何?”听说前路凶多吉少士兵们反而被激起了凶性,这便是百战老兵和刚入伍的农民兵之间最大的不同。
“说得对,拼死一个够本弄死俩赚一个,弟兄们结枪阵跟我上,今天就拿着帮王八蛋垫背!”见部下们个个意气昂扬,百夫长也感觉胸口一阵热血沸腾,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自己还是个普通大头兵跟着一群同样稚嫩新兵嘶吼冲阵的峥嵘岁月。
“哦!”很快一道稀疏却锋利的枪阵在杀手们面前成型,然后笔直地朝着他们冲击过去!
等到村中已经杀声震天,那些疲懒的贵族和侍卫才在迷茫与慌乱中惊醒过来,眼见着死得只剩一半的帝国军正跟一支来路不明的黑袍队伍殊死决战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竟然没有任何人有胆量上前给帝国军帮手。
“大、大裁决官阁下!”直到普奇从黑暗中现身那些六神无主的贵族们才算是找到了主心骨,“您看着要怎么办,我们还是快逃吧!”
“逃?”普奇轻蔑地朝众贵族一笑,“为什么要逃,我们不是已经占了上风吗?”
“您说什么呢,我虽然不懂兵可也看得出来帝国人已经快要被杀光了呀!那些穷凶极恶的黑袍人根本不是咱们能对付得了的,我看还是趁着帝国人没死光赶紧跑啊。”以为普奇是逼迫他们让侍卫上去帮忙的贵族们听到这话更慌了,那些侍卫不顶用归不顶用,没了侍卫保护贵族们更不顶用!
“所以我才说是我们占上风啊。”普奇无奈地叹口气,“各位,那些黑袍是我裁决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