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奇神官?你为什么在这里?!”离开王都之前蒙德作为使团副使按例要跟其他使团成员先打个招呼,可当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时,蒙德的双瞳都骤缩在一起。
“我也是使团的一员,为何不能在这里?”自从王都大乱之后就没跟蒙德见过面的普奇还是那副对谁都很恭敬和气的姿态,可真正见识过此人真实嘴脸的蒙德却是再也不相信这人表面上显露出的一切了。
“这么说来,曙光教会也打算在和谈中参一脚。”普奇是曙光教会的大裁决官,单论权势在老教宗隐退新圣女接手教务的情况下称得上曙光教会的二把手,他突然出现在使节团中肯定不是出于个人意愿。
“难道不应该吗?”普奇平静地反问。
这话问得蒙德无言以对,在历次王国与帝国的对抗之中曙光教会都出过力气,也就这次是约维克单独力扛帝国压力让曙光教会没有插手,或者说是伊莎贝拉对曙光教会的敌视让他们无法插手。但在神权与王权平衡乃至于某些地区神权远大于王权的大环境下,一个国家若要在大陆上立足,背后没有一位强力神明的支持是不太现实的。
所以哪怕曙光教会在背后策划了王都的叛乱,王室与教会之间依然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合作状态,在战神殿的女武神直接卷入了针对约维克的战争之后,曙光教会身为王国的国教站出来替王国讲几句公道话也是理所当然。
可现在的曙光教会真能替王国主持公道吗?蒙德觉得哪怕去找北风之神那位暴躁老哥撑腰都比阴险的曙光女神更靠谱。
当然这话蒙德没法明说,说出来就是恐怖的信仰战争,后果绝对比王领现在就效仿约维克领实施改革更可怕,参考历史上几次大规模信仰战争的惨烈,那才叫真正的赤地千里血流漂杵。
于是蒙德身上的气势飞速褪了下去,他知道这是父亲的安排,也许背后还和曙光教会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他那位父亲为了让伊莎贝拉的威胁消失已经开始无所不用其极了。
“既然二殿下没有其他疑问,请容许我告退。”像是早就猜到这种结果,普奇淡然向蒙德一躬身,优雅地离开了这里。
“该死!”无奈吃瘪的蒙德也只能在普奇走后无能狂怒。
里希特说得没错,以蒙德的能力根本就控制不住这个来者不善的使节团,除了头号威胁普奇之外,其他成员的来头也相当诡吊——蒙德注意到所有的使团成员几乎清一色是王领贵族家系中的二线成员,死了不心疼,说话却又有些分量能够代表一个家族。
看这些人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恐怕派出他们的家族已经和王室达成了盟约,这些人就是派出来给伊莎贝拉拆台的,为此把命丢了都无所谓。
相比起目的一致、利益勾连的其他人,蒙德虽说名为副使却是使节团中的孤家寡人,他身上的血脉和头衔只是个好看的摆设,整个使团之中没有一个人会听从他的命令,这帮人更像是裹挟着自己去给伊莎贝拉捣乱。
直到这一刻蒙德才算下定了决心,他要选伊莎贝拉那边,不是因为自己也成了父亲算计中的一个筹码,而是明明目的高尚却沦落到举世皆敌的伊莎贝拉太过可怜了。
自己这个无权无势甚至真相都需要别人来点醒的无能之辈帮不上伊莎贝拉什么忙,更没有怜悯强大到让父亲全力针对的伊莎贝拉的资格,他最终选择支持伊莎贝拉只是希望让对方知道,哪怕全世界都和她为敌,至少还有人愿意站在她这边为了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奋斗。
如果伊莎贝拉知道蒙德此时的想法,大概也只会轻轻地嘲笑他一句傲慢吧。蒙德眼中的所谓举世皆敌是在他从未将贵族之下的人民放在平等地位上看待才得出来的结论,而深知力量来自于人民的伊莎贝拉觉得那些为了一己之私阻拦大势的神明与贵族才是真正被世界孤立起来的反动派。
——数日后·布莱克棱堡要塞——
“和谈,我是正使?”使团的出发没有遮掩,即使史蒂夫的网络还仅仅只能获得一些表面情报也足够让伊莎贝拉提早得知情况了。
“来者不善。”史蒂夫只是简单地评价了一句,他知道以大小姐的智慧用不着自己多嘴,他做该做的事就行了。
“确实来者不善,却是不得不接。”伊莎贝拉只是沉默了一小会,这个所谓的使团背后究竟有多少盘算就已经被解析个七七八八,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让出主动权去让国王随意操作。
“大小姐,虽说现在时机不对,属下还是认为您应该下定决心了。”史蒂夫眼中寒光一闪,开口劝说道。
“是啊,人家不怀好意,我总不能以德报怨。”伊莎贝拉嗤笑一声,“去把凯宁公子和雷奥妮小姐请过来。”
“是。”
没一会功夫代表两个公爵领的年轻人就出现在伊莎贝拉的新办公室里,因为伊莎贝拉走不开而杰拉尔德又返回了王都,很多索菲娅在约维克堡处理不了的战后重建事务如今都被送到棱堡交由伊莎贝拉直接决策,这里俨然变成了约维克领的第二个权力中心。
“坐吧,先看看这个。”伊莎贝拉朝二人打声招呼,直接将史蒂夫的情报递了过去。
“借刀杀人,国王和曙光教派都坐不住了。”凯宁扫过一眼,直接定性道。
“我们北方人这么招王领的恨吗?”雷奥妮看了内容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这个山穷水尽的诺斯博拉公爵都亲自上前线作战,大后方的王领非但不给点援助还铆劲捅刀子,这换谁能有好脾气?
“不是我们招人恨,是在国王眼里所有不听话的都招人恨。”伊莎贝拉冷笑道。
“那国王为什么不对曙光教派下手,当初人家都骑到脸上来了!”想到这儿雷奥妮就替据说已经因为叛国罪被处死在王都的三哥埃里克感到不值,虽说三哥的动机是报复约维克,可他的行为其实是给曙光教会背了黑锅,结果现在曙光教派对北方就是这个态度?
“柿子挑软的捏咯。”伊莎贝拉轻蔑地把嘴一撇,“那位圣女玛丽在白塔上振臂一呼,狂热的曙光信徒是真有可能拿起武器冲进王城,而我们背后现在有帝国人的大军盯着,总不能不顾后路一言不合就率军杀进王领去。”
“伊莎贝拉小姐,您叫我们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这件事吧?”雷奥妮的牢骚听着很解气却对现状没有意义,凯宁关心的是王室在摆明态度之后伊莎贝拉打算怎么应付这份敌意。
“是的,我想问问二位,你们对奥特兰提山脉了解多少。”出乎二人意料的是,伊莎贝拉提出的问题跟手里的情报似乎完全不相关。
“奥特兰提山脉?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凯宁闻言眉头紧皱,“我个人没去过,但是家兄有在其中探险的经历,那地方山林密布毒虫横行,其中更流行一种名为三日死的恶疾,是当年阿萨人迁出阳光海岸时损失惨重的罪魁祸首。家兄也是在入山探险时全队人马都陆续染上此病才不得不退却,如果不是有一位母神祭司陪同以神力治愈此病,家兄怕连命都得扔在那儿。”
“三日死?”伊莎贝拉闻言眉头一皱,两个世界之间的名词很多都不通用,可光听这病名就骇人得很。
“据说是一种只在奥特兰提山脉中流行的恶疾,至今找不到发病的原因,而且在病发之后症状来势凶猛,病患身上忽冷忽热,冷的时候哪怕炎炎夏日盖几床被子都口唇发绀浑身颤抖,热的时候赤身露体跳入冰雪依然高烧不退。如此折磨若是病患身体强壮能撑过三日还则罢了,若是身体撑不过三日开始出现衰弱几乎必死无疑,故而得了个三日死的名字。”大概是因为那位探险家兄长有过亲身经历,凯宁对这病的描述非常详实。
“好可怕的病啊……”凯宁说得绘声绘色,旁边雷奥妮听得瑟瑟发抖,以她浅薄的见识根本没法想象如果自己染上那种病之后要怎样才能坚挺过去,听着也太难受了。
“……疟疾。”认真听着凯宁描述的伊莎贝拉嘴里突然低吟出一个两人都很陌生的词汇。
“您说什么?”凯宁没法确认对方说的到底属于哪一门语言,感觉有点像是东方诸国那边的话。
“这种病的另外一个叫法。”伊莎贝拉忽然感觉身上有些不舒服。
凯宁的描述勾起了少校记忆中某段久远的糟糕回忆,他在一片雨林地带作战时染上过这种病,那段冰火两重天的痛苦经历现在伊莎贝拉回想起来都浑身难受。怪不得不管阳光海岸的部落还是壮大之后的王国都从未打过山势要比布莱克山脉低得多的奥特兰提山脉主意,疟疾肆虐的山地雨林确实不适合人类居住,在开发出治疗疟疾的特效药之前人进去就是个九死一生,更别说在此地长久居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