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到底是把我叫来干嘛的?”晕头转向地离开觐见室,伊莎贝拉忍不住跟等候在外的里希特抱怨。
“谁知道?也许他就是想见见自己未来的儿媳妇。”里希特耸耸肩膀,“父王这人干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他设下埋伏把你斩杀和当场宣布你跟蒙德今天结婚在我的预测中概率是一样的。”
“真亏你们能忍他这么多年呐。”伊莎贝拉不由得佩服起王宫诸位的忍耐力来,如果自己的顶头上司是这么个如同台风路径般捉摸不定的家伙,她早就辞职不干了。
“孩子没法选择父母啊。”里希特难得地长叹口气,“你今天可真够‘幸运’的,一天就能把我的父母都见了。”
“王后陛下也要见我?”
“嗯,跟里面那个不知道想什么的家伙不一样,我母后大概是真的只是想见见准儿媳。”里希特点头,“蒙德已经在母后那里等着了,我们赶紧过去给他报个平安,免得那小子焦虑之下做出什么会惊扰到母后的事情,别看平时他对谁都冷着脸一副好像自己多了不起的样子,其实他的抗压能力不怎么样。”
“没看出来你还挺孝顺,王后陛下知道国王陛下要杀我吗?”伊莎贝拉随口揶揄着,里希特这人看起来实在是跟孝道不沾边。
“不是孝顺只是愧疚,具体原因嘛……你见了我母后大概就能明白,不明白的话事后蒙德也会跟你说清楚,总之记住在我母后面前说话小心点,你是个聪明人剩下的不需要我交代。”阴霾在里希特眉间一闪而过,伊莎贝拉知道自己问不出来更多信息了。
二人无言地穿过后宫幽深的回廊,道路尽头视线豁然开朗,一座鸟语花香的天井花园出现在视线,不大的空间内四面盛放着浅红色的虞美人,在这边的世界虞美人被称为宁静草,得名自这种植物在草药学中的镇咳功效。
“蒙德,让你久等了。”里希特笑呵呵地走上去跟坐在凉亭中的蒙德打招呼。
“没大没小的,一个月都没见了也不先跟妈妈问好。”坐在蒙德对面的王后陛下温柔地嗔怪着,伊莎贝拉循着声音定睛看去,发现之前国王真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里希特和蒙德两兄弟的长相简直是跟王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然而那位王后陛下给人的印象又与两兄弟迥然不同。
脆弱,这是伊莎贝拉看到王后时心底浮现出的第一个词。
营养不良或健康不佳的人少校在十年世界大战中见过很多,骨瘦如柴的病入膏肓的多惨的都有,而这位王后在表面上明明看起来很健康,偏偏就是直觉性地给人脆弱到仿佛一根手指就能杀了她的奇怪印象。伊莎贝拉偷偷观察着王后想找出这古怪印象的源头,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还好你没事。”里希特用插科打诨吸引住王后注意力的时候,蒙德离席来到伊莎贝拉面前低声说道,听得出来刚才他一直都在为伊莎贝拉的命运担忧,见到本人平安无事这才放下悬着的心。
“咱们这位国王陛下人够怪的,完全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伊莎贝拉面露无奈,这个发展她确实没预想到。
“除了他自己,怕是只有神明知道他在想什么。”蒙德露出了心累的表情,“走吧,去跟我母后打招呼,她和你母亲是早年旧识,根本不知道父亲和兄长在北方都谋划了什么,所以放轻松就好。”
“放心,我还没你想象的那么耿直,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伊莎贝拉丢去个“我懂”的眼神,跟蒙德一起来到王后面前。
“母亲,她就是……”
“……像,真像啊。”还没等蒙德刚刚开口替伊莎贝拉做介绍,就被王后梦呓般的呢喃声给打断了。
“是说我的母亲吗?”伊莎贝拉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王后的呢喃让她感觉很奇怪。
坦白讲伊莎贝拉的长相比起母亲更接近父亲那一边的血统,本尊还因为长相问题和伊丽莎白对待自己的严苛教育产生过对方究竟是不是自己亲生老娘的青春期疑问,当然这个疑问在融入了少校的成熟人格之后就烟消云散了——正因为是亲生的才会劳心费力好生教养,不然放任自流岂不是省力又省心?
“气质。”王后像是看穿了伊莎贝拉所想似地摇摇头,“当初你母亲也像现在的你这样站在我面前,那时候的我已经是国王的未婚妻,她只是一个边境男爵的女儿,看向我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敬畏。”
“您该不会因为这个欺负过她吧?”想起这个世界根深蒂固的阶级壁垒,伊莎贝拉轻笑道。
“你胡说什么呢?母亲这么温柔的人怎么会……”脸色铁青的蒙德连忙想打圆场。
“有过哦。”谁知王后本人直接就承认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不打不相识,我跟你母亲就是打打闹闹中认识的欢喜冤家,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臭屁的女人,估计她心里则是在想区区一个靠婚约上位的女人到底有什么资格高傲。”
里希特和蒙德这对当儿子的面面相觑,这么劲爆的长辈黑历史真是他们能免费听的吗?
“谁都年轻过嘛,不气盛也就不叫年轻人了。”伊莎贝拉闻言会心一笑,“能有您这样的朋友是我母亲的幸运。”
“应该说有她那样的朋友才是我的幸运,如果不是在学校里面认识了她,大概我到现在都是个满脑子傲慢虚荣的讨厌女人。”王后的神情忽然有些哀伤,“可惜她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跟喜欢的对象之间发生了那种悲剧,被安排的终生伴侣又是那样的人,这些事你母亲过世前应该跟你提过吧?”
“最近才知道的,母亲托付遗言的人不想让我太早知道这些事。”伊莎贝拉半真半假地回答。
“也对,上一辈的枷锁不应该强加在晚辈身上。”王后点点头,“是我们这一辈的人没能把事情处理好,抱歉了。”
“怎么也轮不到您来道歉吧?”伊莎贝拉苦笑,“如果您说的是约维克和诺斯博拉之间的仇怨,那种事往少说也要推到十代之前了,一代代往上怨恨哪里有个头啊。”
“本来我们有机会阻止那场悲剧的,但若真能阻止也就没有你了……”王后收回穿过伊莎贝拉望向她身后天穹的虚无目光,“要是在外面受委屈不用顾忌直接跟蒙德说,他是你的未婚夫理当为你遮风挡雨,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我这个当母亲的会替你教训他。”
“万一有摆不平的麻烦,我不会客气的。”伊莎贝拉笑道。
“像啊,真像。”王后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能看见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人活到我这个岁数已经没有未来只有过去,身边晚辈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就感觉自己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总之现在的你们就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享受青春吧,不然等到我这个年纪再后悔也无法挽回了,这可是长辈的经验之谈哦。”
“在我看来您还年轻得很呢,现在就放弃是不是有点早?”伊莎贝拉平时讲话耿直甚至有些伤人,但不代表她不会说恭维话,更何况王后陛下的外貌看起来是真的年轻,简直就如同时间在她的某个年龄段上固定住了似的。
“呵,你母亲的嘴可没有这么甜。”王后闻言只是轻笑,“我有点累了,里希特留下来陪我,你们小两口随便去哪儿逛逛吧,刚才你不在蒙德就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我这个长辈就不再唠叨些年轻人不爱听的话了。”
“母亲……”蒙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脱力,看得出来这位主意很正的二王子连君父都不怕,唯独拿自己的母亲没啥办法。
“行啦,快去,多大的人了还粘着妈妈。”王后笑眯眯地推了一下蒙德,“去陪你的未婚妻吧,难得学院有休假的时候不是?”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行告退了。”倒是伊莎贝拉大大方方地接受了王后的好意,拉着蒙德离开这片天井花园。
“今天被我父母折腾得不轻吧?”沉默着跟随伊莎贝拉穿过回廊,好半天蒙德才开口道。
“如果说错了我提前道歉,王后陛下的身体是不是……”比起那位摸不着边的国王伊莎贝拉更在意王后带给她的那种奇怪感觉,说实话国王今天没在寝宫里给自己摆鸿门宴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只要把期待值的下限设得足够低,世上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美好。
“啊,母亲她可能撑不住太久了。”蒙德神色一黯,证实了伊莎贝拉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