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状况迭出的出发之路比起来,这次探险的归路在离开温普顿后就顺利得如丝般柔滑。
按理来说几万人级别的长途迁徙怎么说都会跟当地人产生各种磕磕绊绊,但温普顿那场意外的经过在有心人散布出去之后一路上已经没人敢跟这支迁徙队造次了,不管他们停在哪里当地的话事人无不给当成祖宗供起来。
导致这般尊重的逻辑也很简单,一个温普顿的商贸家族乍听起来好像不算什么名门,那是因为温普顿这座大庙里面供奉的佛爷多,放在外面就帕斯卡家族的实力和影响力绝对能够媲美一个顶级男爵乃至家世衰微的伯爵。
也就是说一个如此等级的人物脑袋说掉就掉了,那位约维克的伯劳鸟只是推出来个替罪羊吊死然后随手丢出两门生意作为补偿,温普顿就马上生吞下这口气还满面笑容地欢送人家。
在沿路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贵族老爷充分认识到自己的脑袋不会比帕斯卡家的族长更值钱之后,再加上从温普顿到南十字城的沿路一直都有白玫瑰团和运河佣兵团分水陆两栖的严密护送,就算有些真想给伊莎贝拉再搞出点幺蛾子的势力也找不出来下手的机会。
于是队伍顺顺当当地通过运河开进了南十字城然后受到了南十字伯爵府的热情接待,更夸张的是六大骑士团中的另外五个全都各自派出了一支大队守在这里等候护送哈萨威部族前往王城。
“父王上次出巡都没这阵仗。”蒙德傻眼地看向那些光鲜亮丽的骑士们。
“咱们那位陛下想要借哈萨威的内附给自己挣面子,既然是面子工程当然越盛大越好。”伊莎贝拉冷淡地嘲笑道。
“真不去见见?跟六大骑士团打好关系对你也有利吧?”伊莎贝拉已经把接洽骑士团的工作推给了蒙德,这个举动让蒙德很奇怪。
“对我肯定是有利,但陛下绝对不会乐见自己麾下的军头大佬们跟我这个不稳定因素扯上太多关系,所以干脆谁都不见也好让陛下安心。”伊莎贝拉把嘴一撇。
“哟呵,你还知道避嫌?我以为你眼里就没有权威这个词呢。”蒙德忍不住出言讽刺。
“我是对陛下没什么尊重可言,但也还不至于吃着陛下配发的补给还给陛下添堵,至少在哈萨威进入约维克的领土之前我会一直是个乖宝宝,前提是陛下别主动来给我找事。”伊莎贝拉的话算是一种表态,同时也是对王室的警告。
“这我可不敢保证。”蒙德无奈地叹口气,他拿那个诸行无常的亲爹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那就对月神祈祷吧,说不定祂老人家看你可怜还能出手阻止陛下抽风呢?”伊莎贝拉丢下句能让月神信徒原地爆炸的玩笑话,打马离开了。
“这无法无天的家伙……”蒙德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自己也打马迎上了骑士团的队伍。
坦白讲伊莎贝拉这时候不跳出来抢风头确实很给王室面子,这也算是之前大家商量好的协议的一部分,只不过伊莎贝拉老老实实遵守了协议,那位酷爱搞事的国王陛下却未必能信守承诺。
“大小姐。”伊莎贝拉正准备躲开热闹去南十字伯爵给自己准备的下榻之处休息,白玫瑰团的首席骑士卡斯帕突然屁颠屁颠地骑马追了上来。
“有事?”伊莎贝拉回头瞥一眼这个套在盔甲里的猪肉罐头,心里不怎么想跟对方打交道。
“打扰了大小姐休息实在抱歉,只是老熟人的请托不好推辞,还望大小姐海涵。”卡斯帕也知道自己在伊莎贝拉这儿不怎么受待见,低声下气地苦笑道。
“说吧,谁要见我?”从温普顿到南十字城这一路上确实有不少试图对伊莎贝拉示好的贵族,考虑到卡斯帕八面玲珑的性格和广阔的人际网络,他变成社交掮客再正常不过。
“王国海军提督霍雷肖·贝迪,我旗下的运河佣兵团能在水上安稳做生意海军帮衬不少,这个请托我拒绝不了。”卡斯帕解释道。
“海军提督找我干嘛?”对于卡斯帕跟王国这支“内河海军”相熟伊莎贝拉并不奇怪,她奇怪的是海军的总话事人为何要见她这个北方山沟里的公爵千金。
“属下也不知道啊。”卡斯帕摇摇头,“具体原因我问了但他没跟我讲,您也知道的海军在王国处境尴尬,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跟我明说吧。”
“就算是有难言之隐那也不是我能解决得了,总不至于拉赞助拉到我头上来吧?我的领地可借不上海军的力,凭什么要替陛下养海军?”海军没落的过程老摩根和伊莎贝拉仔细讲过,单看堂堂海军总部居然设置在南十字城这个内部运河的终点站就知道海军现在有多落魄了,很多商人宁肯相信卡斯帕的运河佣兵团都不信任海军也很说明问题。
“所以……大小姐是不想跟他见面?”卡斯帕尴尬一笑,却也没多说什么。
“见倒是可以见,不过你得提前跟你那位老熟人知会一声让他别抱太大期望,我虽然手头有很多赚钱的营生但不是陛下那种乱花钱的家伙,想从我手里坑钱那他想太多了。”伊莎贝拉觉得有必要给那位霍雷肖提督提前打个预防针免得对方预期太高,最后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好,大小姐的话属下一定带到,大概两小时后他就会登门拜访。”见伊莎贝拉最后还是同意了会面,卡斯帕总算长舒口气。
“该不是老摩根那家伙搞的鬼吧?”伊莎贝拉狐疑地挠挠头,带着自己的护卫前往了下榻之处。
两小时后,客人准时上门了。
“您好,尊敬的小姐,王家海军提督霍雷肖·贝迪向您致敬。”刚走进会客室,伊莎贝拉就见一个约莫五十出头、须发花白身着军礼服的老男人朝自己脱帽行礼。
“您好,霍雷肖提督。”伊莎贝拉简单地点头回礼,坐在沙发上仔细端详起这次的谈话对象。
怎么评价好呢?这位霍雷肖提督简直就是海军当前落魄处境的化身,一身和骑士团截然不同的金边海蓝色军礼服乍看还算华丽,但仔细去瞧就会马上发现礼服的装饰金线和底色布料都因为长期穿着发白褪色,甚至在袖口和腋下这些容易磨损的地方看到了缝补的痕迹。
还有这位提督腰间的佩剑,形制是标准的贵族刺剑,剑身和剑格也被主人精心保养擦得闪闪发亮,然而剑柄处的防滑绑带一看就知道不是原装的丝绸而是便宜得多的棉布,尾端配重锤上的镀金还有斑驳剥落的痕迹,显然这柄剑跟那身军礼服一样都有些年头了。
“额,让您见笑了。”霍雷肖当然知道自己这身打扮实在寒酸,这位名义上跟六大骑士团长同级别的海军提督讪讪笑道。
“如果说话太直接我提前道歉,海军的预算已经紧张到这个地步了?”伊莎贝拉知道海军穷,可穷到连提督都穿得像个三流骗子实在是超出了她的预想。
“唉,不瞒您讲,本年度应该批给海军的预算我们还一个金镑都没收到,弟兄们目前能勉强养家糊口还多亏卡斯帕首席的接济。”霍雷肖拘谨地坐回沙发上,沉声叹息道。
“原本应该批给海军的预算是多少?”原本伊莎贝拉不想跟海军扯上太多关系的,但这帮人的落魄程度成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大概是五千金镑吧?”霍雷肖翻着眼睛想了想,给出个不确定的数字。
“就这么点?”伊莎贝拉整个人都惊了,海军一年的预算还没休伊的零花钱多?就这还让人给扣下了?
“伊莎贝拉小姐,您知道海军现在是个什么规模吗?”霍雷肖很理解伊莎贝拉的惊讶,他自己也觉得海军的现状十分荒谬,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不清楚。”伊莎贝拉老实地摇头,除了在老摩根那儿听过海军覆灭的故事之外,她南下这趟冒险中王国海军毫无存在感。
“我们现在能动的船大概只剩下半个满编舰队的规模了,剩下拿来凑数的老船都躺在淤塞的老船坞里烂着,拆掉当柴火卖都不够工钱。”霍雷肖的话语里透着满满的辛酸,“那些现役的船只通常也不是拿来正常巡航,而是把海军的旗帜借给运河佣兵团和其他商船队充当幌子,多少能帮他们避免一些麻烦。”
“好吧,海军的现状我大致了解了,那么霍雷肖提督特意来见我又是作何打算?”伊莎贝拉的脸颊抽搐了几下,算是对海军被王国政府忽视的程度有了新的认知,这还不如干脆把海军给解散了呢!
“我是来向您拉赞助的,求您给弟兄们一条活路,我们是真的已经揭不开锅了!”在伊莎贝拉惊讶的目光中,这位年过半百的海军提督啪地跳起来然后一个标准的五体投地跪在伊莎贝拉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