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子还算是个讲究人，直到吃完早餐都没有校方的管理人员来要求伊莎贝拉为损坏公共财产作出赔偿。
附带一提贵族宿舍的食堂菜品质量相当不错，即使是习惯了工业时代充斥着谷氨酸钠和其他化学添加剂的饮食，这里的伙食无论味道还是口感依然能被伊莎贝拉评价为上乘，如果伊莎贝拉的评价被其他贵族所知晓，除了贪婪和凶残之外她还会被扣上穷酸的名声，因为那些贵族家庭中的日常饮食可比宿舍食堂奢华多了。
没办法，谁让伊莎贝拉两辈子都是天生穷命呢？上辈子生在世界大战的时代从来就不知道享受为何物，这辈子刚起床就是从上到下几乎所有人都想要自己命的糟糕处境。再加上公爵领的资金储备经过伊莎贝拉本尊肆意挥霍基本已经见底，光是筹措公爵领的重建资金就足够她跑断腿了，这一年间除了维持贵族基本颜面的花销之外伊莎贝拉手头能动用的余钱可能还没有王都街头随便拉来的一个商人多。
经济最窘迫的那阵子伊莎贝拉认真考虑过连那些维持面子的花销都给砍掉，不过这个想法刚起头就被莱昂纳多给全力阻止了，理由是如果省掉了这笔花销就意味着公开宣布约维克家族陷入了破产边缘，因此造成的信用损失要远大于节省那点花销带来的利益。
伊莎贝拉是个从善如流的人。
美滋滋地将最后一片蜂蜜火腿放入口中，刚打算起身离去的伊莎贝拉忽然瞥见一张盛满了大盘子小盆各种食物的餐盘重重地摔在自己对面的座位前。
“不好意思，请问我能坐在这里吗？”抬眼看去发现是在入学典礼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候补圣女玛丽，从她不情不愿强忍厌恶的态度看她应该不想跟恶名昭彰的伊莎贝拉发生任何交集，只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得不过来接触。
“当然，那个座位又不是我的财产。”伊莎贝拉语气冷淡地回答，对方不给自己好脸色，伊莎贝拉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奇特爱好。
“多谢。”努力压抑着心中怨怒的玛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虽然不知道你我有什么仇怨，你不喜欢我这件事我还看得出来，虚情假意的客套只会让双方都不愉快。”对于眼前这位不速之客，伊莎贝拉选择了开门见山。
“的确我很讨厌你，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儿只是因为有人托我给你带几句话。”见对方如此不讲究，玛丽顿时换上了一张更臭的脸。
“那位委托人是？”
“大裁决官普奇阁下，你可别说你不记得。”
“啊，原来是他。”伊莎贝拉当然记得，不就是在圣堂广场上跟自己并肩作战打发掉刺客的那个猛男嘛，当时伊莎贝拉就从诸多细节中猜到这位仁兄身份不简单，回头跟莱昂纳多仔细打听过才知道他的来头着实不小。
大裁决官，类似于少校那个世界中某个宗教的最高审判官角色，负责在法理和物理上执行教规教法、摧毁异端以及其他一切不被曙光教派接受的事物，因为不择手段冷血无情广受教派内外的恐惧，难怪莱昂纳多当时怕他怕得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对凶手的审讯已经结束，因为买凶的黑手通过多重委托深藏幕后，很遗憾地没有找到能够直接指向黑手的证据，为此向您致以诚挚的歉意，以上就是阁下让我传达的话语。”普奇神官的措辞相当谦卑，玛丽能强忍不悦一字一句声情并茂地将信息完整还原，可见这位候补圣女小姐是个做事十分认真的人。
“唉，猜也知道就是这么个结果。”伊莎贝拉闻言叹了口气，“请向普奇神官转达，就说此事不是阁下的过错，即便没有结果我也对阁下愿意提供帮助深表感谢，就这样。”
说完这些，伊莎贝拉就起身收拾好餐盘径直离去了。
“诶？”原本还打算忍受对方一番嘲讽甚至进行一场高强度对线的玛丽愣在当场，这就完了？
“喂，看到没，就算是伊莎贝拉那种恶女面对候补圣女也要退避三舍呢！”
“哼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看那女人是畏惧神罚才落荒而逃吧，什么候补圣女也不过是仰仗女神荣光罢了，你看她面前那一堆锅碗瓢盆，平民出身的家伙就是粗鲁。”
“这么说来以后我们只要在候补圣女身边待着是不是就不用害怕那个女人了？”
“你傻呀，难道你能跟着候补圣女一辈子不成，还是说你想出家当修女？跟在一介平民身后当跟屁虫你不觉得羞耻吗？。”
“嗯，也对，果然还是离那女人越远越好，我区区一介男爵家的女儿可招惹不起那种凶神恶煞。”
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都通过超常的听力飘进了玛丽耳朵里，可是这场不战而胜无法给玛丽带来一丝一毫的成就感，反而让她怀疑起之前自己针对伊莎贝拉的那份深刻敌意到底正不正确。
伊莎贝拉不应该是那种更加张牙舞爪肆无忌惮的家伙吗？怎么看起来像是个比一般贵族还通情达理的人呢？
不，不对，这一定是想让我掉以轻心的伪装！真正的邪恶会将恶意掩藏在甜言蜜语之下，宗座大人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好不容易用教宗曾经的教导平复掉心中动摇，因为四周投来的各种目光而如坐针毡的玛丽不顾形象地甩开腮帮子开始胡吃海塞，虽然她现在十分想立即离开这个鬼地方，但饿着肚子是不能打仗的。
“大小姐，我们干嘛要躲着那个臭屁的女人？不过是个还没上位的候补圣女罢了。”刚才伊莎贝拉和玛丽的短暂接触安德妮全都看在眼里，现在她正在为自家大小姐遭到无礼对待打抱不平。
“躲着她？我什么时候躲她了？”伊莎贝拉疑惑地侧过脸颊。
“诶，您没有吗？”安德妮挠挠头。
“我又不欠她钱，为什么要躲她？”伊莎贝拉满脸的无辜。
“可在其他人看来您就是在躲着她啊。”安德妮申辩道。
“其他人怎么看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只是因为在乎别人的想法我就要浪费一天的好心情跟她吵架？”伊莎贝拉这叫一个无奈，贵族社会认为面子高于生命的价值观在她看来简直愚蠢至极，偏偏那个愚蠢的价值观就是当前世界的政治正确。
“唔，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万幸安德妮不像莱昂纳多那样接受过这个世界的高等教育，在伊莎贝拉尝试修正她的价值观时就比较船小好调头。
“所以咯，事事都去在乎别人的想法只会让人越活越不像自己，到最后搞不好还得活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你喜欢那种人生吗？”伊莎贝拉趁热打铁道。
“嗯嗯嗯，我不喜欢！”安德妮本来就是比较自由的性格，听到如此失去梦想的现实话题顿时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我也不喜欢，所以别人怎么想是他们自己的事，我做好我自己就行了。”
“大小姐说得对，我也要跟大小姐学，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就行了！”安德妮眼中的光彩渐渐明亮了起来，她逐渐意识到能有这么一位思想独立的雇主也许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幸运。
“希望你能做得到吧，说实话想要一辈子坚持自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作为过来人的伊莎贝拉却没法如同安德妮那般乐观。
有时候啊，客观现实的冷酷无情远超过人类能够通过自身意志克服的等级，比如当初突兀落在少校头顶的那颗核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