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杰拉尔德在王座之下站定,恭敬地低下了头。
“今天怎么有空跑来我这儿,是又发生了什么坏事还是你打算跟我摊牌什么东西?”国王陛下还是一如既往地没个国王样子,好在觐见室里现在也没有外人。
“约维克家的千金已经在回程途中了。”杰拉尔德抬起头,就像没听见国王说什么似的面色如常。
“哦,带回什么来了?”国王眼睛一亮,对于这只会下金蛋的伯劳鸟他充满期待。
“几种据说是海上民族培育的珍贵作物,还有阳光海岸哈萨威部族的将近三万名部落民,她得到了这些部落民信仰的神明承认,如今这些部落民是她最忠实的臣民。”杰拉尔德平静地说着,眼睛却一直在观察国王的反应。
“嗯……”国王沉默了几秒种,伸手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按理说我应该惊讶一下,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发现自己惊讶不起来。”
“大概是您跟我类似都麻木了吧,那只伯劳鸟对于我们而言已经做出什么成果都不奇怪的人了。”杰拉尔德叹气道。
“是啊,就像在她之前那个超位神眷一样,好像当初那个人带着几百杂牌军杀出王都时也没谁真正指望他。”国王的叹气声比杰拉尔德还沉重,“你说咱们这位什么时候会想要我的脑袋?”
“陛下,您是不是忘了还有毒杀未遂这档子事了?”杰拉尔德听得暗暗撇嘴,敢情毛病都在别人身上是吧?
“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国王郁闷地抹了把脸,能从阳光海岸带来一批投靠王国的部落民对于阿萨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作为持有阿萨民族大族长身份的他再清楚不过。
当年阿萨人是被阳光海岸的其他部族给联合赶出来的,这段过往让阿萨人对阳光海岸地带生活的人们怀有十分复杂的感情,一方面他们痛恨这些部族的落井下石让阿萨人不得不承受那场充满血泪的大迁徙,另外一方面他们又有点庆幸自己脱离阳光海岸的束缚得到这个新王国的统治权。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七百多年,当年受难的人们早就化为一摊冢中枯骨,再大的仇恨也会被漫长的时光逐渐冲淡,取而代之的是对那遥远故乡的人和物近乎叶公好龙的好奇。
哪怕是地位最底下的阿萨人都会偶尔谈论起那片失落的祖地,然后对自己的子孙后代发誓说王国迟早有一天会回到那片土地取走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实际上每个说出这种话的阿萨人心中都清楚得很——只要帝国还有一日屹立在王国的边境线上,西进就是个遥不可及的笑话。
现在虚妄的笑话突然跳起来给了阿萨人一拳,约维克的血脉得到了阳光海岸部族的臣服,并且将带着他们招摇过市纵贯大半王国疆域返回自己的封地。
如果这事儿处理不好,国王作为全体阿萨人的大族长是否胜任都会变成一个民间热门话题,但如果这事儿处理好了,他就是历代国王中首个真正将那些玩笑话变成现实的伟大王者。
这不正是国王追求的名留青史吗?
“陛下,我是来替约维克谈判的。”国王能想到的杰拉尔德也能想到,论心计这对师徒长时间都是半斤八两的状态。
“我现在十分怀疑,你到底是格里芬尼亚的国相还是约维克的国相?”杰拉尔德这话听得国王哭笑不得,好家伙当着自己的面吃里扒外可还行?
“陛下,我是您的国相也是约维克的合伙人,我想这个身份之间并不存在冲突对吧?”杰拉尔德轻笑着,当场反将一军。
“我在你们眼里信誉就这么差?我说了不会继续对约维克采取敌对行为就肯定说话算话。”国王郁闷地扶着额头,长久以来他都把诡秘难测作为自己的铠甲,现在终于轮到遭报应的时候了,对于他这种家伙旁人很难真正相信他的保证。
“陛下,我曾经做过您的老师,一个人是什么性格在他年轻的时候最容易辨认,上了年纪之后人就学会了伪装。”杰拉尔德虽然没直说,但也就差指着鼻子骂你小子比谁都不靠谱了。
“唉,我爹当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选了你这么个狡猾的家伙给我当老师。”国王郁闷道。
“陛下,当年是您自己选择我作为您的老师,您忘了?”杰拉尔德冷笑着拆穿了国王的谎话。
“有这事儿?不会是你这个老家伙记错了?”国王还想装傻。
“陛下,对于您来说选我当老师可能只是心血来潮,但对我来说入宫给您教书是我命运的转折点,唯有这件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记错,先王的诏书上明确写着是您自己选择了我,不然我把家里珍藏的诏书翻出来给您看看?”要是能被这种程度的睁眼说瞎话制住,他杰拉尔德也不用当国相了。
“啊哈哈,用不着这么认真嘛,说不定是我记错了呢?哎呀,说起来我也上岁数了。”没想到这老家伙还留着当年的诏书,国王也只好甘拜下风。
“陛下,插科打诨就到此为止吧,我知道您不喜欢麻烦事,但逃避无法解决问题。”杰拉尔德又恢复成平常那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好吧,那只伯劳鸟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躲不过,国王总算乖乖认命了。
“提供足够哈萨威部族迁徙到约维克境内的补给,白玫瑰团沿途进行护送的授权,还有最重要的,配合您的政治表演可以,但绝对不许打这些人的主意。”杰拉尔德拿出了伊莎贝拉的条件。
“一点都不行?我又不是全要,那可是将近三万人她的约维克领吃得下吗?”国王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伊莎贝拉对这位的判断没错,国王的确有弄一些哈萨威人在王领落户给自己妆点门面的打算。
“手来剁手,脚来跺脚,手脚一起来,手脚一起剁。”杰拉尔德掏出张纸抑扬顿挫地念了出来,“这是二殿下信上的原话,直接转述自伊莎贝拉小姐本人之口,陛下要不要确认?”
“……你等会儿,为什么蒙德给你写信不给我?”比起伊莎贝拉那句狠话,国王更在乎自家儿子本该写给自己的通风报信竟然先一步落在了杰拉尔德手上。
“陛下,二殿下是个识大体的人,更重要的是作为人子他很了解您这位父亲。”杰拉尔德露出个欣慰的表情,“我不知道这里面是否有其他人给过二殿下建议,但这封信发给我还是发给您结果可能会大有不同,这一点我总没说错吧?”
国王没吭声坐在王座上装死,毕竟事实如此。
蒙德发出这封信之前纠结了很久,在反复思考并跟自己的近卫骑士舍尔修斯征求意见之后,他认为直接给父王去信可能会导致国相那边因为信息不对称失去阻止父王打歪主意的机会。
这里只能说蒙德果然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如果这封信真是先交到国王手上他必不可能把信上的内容跟杰拉尔德说明,当然杰拉尔德那边还是会收到来自于达伦的报告,但蒙德直接给杰拉尔德去信在很大程度上表达了这位二殿下对整件事的处理态度。
蒙德是真不希望自家老爸在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节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唉,儿大不中留啊。”对于自家儿子这种重色轻爹的孝子行为,国王能给予的也就只有一声叹息了,现在人家天高国王远,他想收拾蒙德都找不到方法。
更别说蒙德身边还有那位连他都承认跟自己是一个等级的未婚妻伊莎贝拉,万一自己教训儿子都翻车,他还有什么脸坐在这张华丽的王座上?
“陛下,您的育儿方针我们可以接下来再探讨,能不能先把正事谈完?”杰拉尔德倒是挺乐见国王的这份苦恼,国王家的笑话那可不是说看就能看见的,当然这份乐趣还是留在正事办完之后再慢慢享受。
“……我有什么拒绝的机会吗?”国王郁闷地发现,但凡什么事儿跟伊莎贝拉沾边他就会格外郁闷。
“您可以试试看,至于结果如何我还真不好预测。”杰拉尔德无所谓地耸耸肩。
“然后给隔壁那帮神棍看笑话是吧。”国王甩给杰拉尔德一个大白眼,“你说我这国王当得有什么意思,臣下成天到晚跟我耍心眼,敌国把我视作眼中钉,就连神明都想抢走我手里的权杖,干脆我把这顶王冠丢给里希特自己去享受生活得了,起码活得逍遥自在。”
“您也可以试试看,不过我认为大殿下应该不会容忍您那种过度奢靡的生活方式。”杰拉尔德平静地回答。
“她想怎样就怎样吧!”给自家国相怼得无话可说的国王果断选择了躺平,“从今往后这件事相关的一切都交给你处置,满意了?”
“英明的决策,陛下。”杰拉尔德终于露出了他招牌式的胜利笑容,再次恭敬谦卑地向国王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