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巡海舰队?!你、可是、他们不都已经……”突如其来的真相让蒙德有些语无伦次,他磕磕巴巴地蹦出几个字,却没让伊莎贝拉从中提取出有效信息。
“我跟王国海军不熟,达伦先生,你能解释一下第三巡海舰队发生过什么吗?”伊莎贝拉的反应虽然淡定,却也相当好奇这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
“原来你是第三巡海舰队的幸存者。”达伦表情复杂地瞥了一眼老摩根,“故意留着这把造型夸张的大胡子又改掉了姓氏,是为了掩盖自己过去的身份?”
“对,海军里还是有不少人认识我长什么样,我不希望那些老朋友某天发现他们恨之入骨的海盗其实是曾经一张吊床上睡觉的战友。”老摩根苦笑着承认。
“介意我跟伊莎贝拉小姐简单讲述你们曾经做过的事吗?”达伦点点头,又问道。
“请便,不然事情很难说清楚。”老摩根摆出悉听尊便的动作。
达伦闻言叹了口气,将第三巡海舰队从诞生到覆亡的历史连同王国海军的发展史一起娓娓道来。
曾几何时,王国海军在白垩海湾的范围内是相当强势的存在,因为王国和帝国之外的其他文明国家之间没有陆路直连,海路就成了连接外部盟友最重要也是唯一的通道,故而历代狮鹫王国的国王除了最不靠谱的那几个之外都相当重视海军的发展。
在王国的七百年历史之中,有大约二百年时间里海军的待遇好到让六大骑士团都嫉妒,他们不但有自己的自治母港白垩要塞作为基地,还有免关税的海上通商权和随时随地根据需求征用民间船只的特权。
可惜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长久独霸白垩海湾的王国海军在二百年的权力腐蚀之下也逐渐开始失去了保家卫国的本心和原本强悍的战斗力。船长们滥用特权大肆盘剥航行在这片海域的所有船只,无论他们是来自于盟邦或者本国,积累的财富成为海军高官们肆意挥霍的资本,白垩要塞从一座森严的军事堡垒变成了海军将领们奢靡享受的行宫,却对素质越来越低劣的水兵们视而不见。
直到某一天帝国海军从海湾的那边袭来,王国海军才惊愕地发现几百年的手下败将早已经今非昔比,而他们自己则被腐败的生活给掏空了力气。
白垩要塞,这座曾经是王国海军的骄傲和第一道阻挡侵略者的坚强屏障,以惨烈但是耻辱的方式沦陷敌手,并且从那天开始就再也没能回归到王国统治之下。
理所当然地,以白垩要塞为母港基地的王国海军也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对外他们再也无力抗衡愈发强大的帝国海军,对内耻辱的失败又让曾经的政敌们一拥而上失去了国王的信任,从此之后海军在王国的存在度就跟空气差不多,甚至为了掩盖那场耻辱的失败大家都习惯对他们避而不谈。
有人心灰意冷,有人急流勇退,知耻而后勇者也是存在的。
他们就是第三巡海舰队。
这支由白垩要塞残兵组成的舰队背负着王国海军的耻辱和血仇,在失去王室信任几乎得不到任何补给的情况下靠着以战养战的方式跟帝国海军在白垩海湾里打起了游击。最初依靠对海况的熟悉第三巡海舰队取得了不少现在看来不可思议的战果,得到他们庇护的王国商人和渔民也对这支舰队提供了鼎力支持,凭借着沿海军民的奋战绝对劣势曾经一度被扳回不少,可惜这道虚伪的曙光终究只是昙花一现,当帝国海军在失败中逐渐也摸清了白垩海湾的情况,第三巡海舰队的处境就开始急转直下了。
大约距今二十年前,第三巡海舰队的活动空间已经几乎被压制到王国近海沿线,对此王室方面选择了置之不理,而曾经支持他们的王国商人在和帝国海军达成某些不怎么名誉和可靠的互不侵犯协议之后也放弃了对第三巡海舰队的支援,就连畏惧帝国海军侵袭的沿岸城市执政官们都严禁渔民再给这支舰队提供情报和兵员。
第三巡海舰队必须面对一个选择,要么像其他没出息的同僚那般龟缩进内河从此销声匿迹,要么就赌上性命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搏,他们选择了后者。
经历过漫长的抗争这支舰队的初始成员早就消逝于战火和时光,补充进来的新血都是因为帝国海军的戕害而家破人亡的沿岸人民,他们穷途末路只剩下对帝国的无尽仇恨,他们无法放弃这份始终在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否则他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十八年前的某个夏夜,第三巡海舰队把自己伪装成王国的商船队靠近了王国失陷多年的白垩要塞,这座早就已经面目全非连居民人种都换了一茬的海岛是舰队全体官兵们的心灵圣地,在他们的认知中只要自己夺回这座战略地位关键的海上要塞,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惜帝国海军不是当初的王国海军,尽管时光的确让他们变得松懈了不少,好战的血液还是让这支军队有着王国海军无法比拟的反应速度和斗争意志。
突袭最初很成功,可也只是最初。
随着港口停泊船只被自杀式火攻船撞击燃起漫天大火,所有要塞附近的帝国海军舰队都开始向要塞回援,勇猛无畏的第三巡海舰队还没成功在港口站稳脚跟就遭到了十倍于己的敌人陆海两面夹击。之后的战斗经过几乎无人知晓,因为那场突袭中王国方面幸存者寥寥无几,每个抱着死志前来的王国水手都战斗到了最后一息,而对帝国人来说,向敌人表达敬意的最好方式就是赶尽杀绝。
“那之后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故事讲到此,已经没有达伦知晓的内容了。
“我?我才是真正被死神所厌恶的人。”老摩根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被流失射中之后失去了意识,然后随着旗舰的一块碎片飘离了白垩要塞,本来我应该就这么死在海上,但一艘碰巧经过的海盗船把我给捞了上来。你能想象吗?在第三巡海舰队最后的时光,还对我们抱有敬意的王国人竟然只有那些法外之徒。”
“让我猜猜,那艘船是不是叫摩根号?”达伦面露了然。
“对,就是我后来发家的旗舰。”老摩根点头,“那艘船的船长已经上年纪了,被痛风折磨的时候连腰都直不起来,这种人最后的末路就是被手下人篡夺权力,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被手下逼着跳海喂鱼他选了我这个被他救下的外人作为他的继承人。然后的故事你或多或少应该有听过,我从默默无闻的海军二副变成了朴茨莱顿的海盗王,我心里依然记得十八年前白垩海湾的火焰,但是我已经没有勇气鼓动任何人再重新尝试一遍。”
“……是这个国家对不起你们。”长久的沉默之后伊莎贝拉沉声说道,有着少校记忆的他对老摩根经历的苦难感同身受,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只能决死一搏的绝望令她窒息。
“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反正再怎么样当年死去的老弟兄们也不会活过来。”老摩根沮丧地摆了摆手,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看向窗外的海岸线,“但是可以的话,有生之年我还是想看到那座要塞上重新升起我们的旗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