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摩根面前摆出了无可辩驳的道理之后,伊莎贝拉还是决定腾出一天时间到朴茨莱顿逛逛,主要是她对这个由海盗头子管辖的避风港的运作模式感到好奇。
至于老摩根就比较郁闷了,他原本的打算是如果蒙德妥协就空手套白狼从王室那边捞一笔外快,如果蒙德不配合就干脆把他当成人质扣在朴茨莱顿等国王派人来跟他谈判,里外他还是能捞一笔。
现在可好,人质没到手请来个能空手拆船的小姑奶奶,虽说人家最后给了面子到自己的地盘上谈判,可让这么一颗会走路的炸弹在老窝子里闲逛,老摩根生怕她又看自家美轮美奂的庄园里有哪根柱子不顺眼。
“蕾切尔,让下人们去准备最好的招待。”好在一路上蒙德和伊莎贝拉只是观花望景,气氛虽说不上有多融洽好歹也不至于随时就地开练,为了讨好这位自己不经意间惹毛的小姑奶奶,老摩根只得摆出自己十分不习惯的低姿态。
“摩根先生,听说你的家族跟格洛夫纳家族素有不和?”伊莎贝拉还愿意跟老摩根好声好气地谈判,另外一个原因是她不希望自己的肆意妄为日后给格洛夫纳留下麻烦。
“哼,杰拉尔德那老东西欠我的钱,我凭什么要给他好脸色?”听到格洛夫纳老摩根就气不打一处来,看来两家之间的冤仇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开。
“欠钱?”伊莎贝拉听得稀奇,格洛夫纳可是王国最有钱的家族,只有别人欠他们的,哪儿有他们欠别人的时候。
“他欠我二十年的护航费!”老摩根一巴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老子辛辛苦苦帮白垩海湾里的商人们维护航路,您说那些商人们是不是该有点表示?哪怕格洛夫纳少掏点我都认了,可这老吝啬鬼就是一毛不拔,这不摆明了不给我面子嘛。”
“原来是收保护费。”伊莎贝拉恍然大悟,“这么说来,白垩海湾里的其他家族都交钱了?”
“就差他格洛夫纳一个!”老摩根的胡子气得一蹦一蹦,“所以刚才您提起格洛夫纳的时候我才这么生气,在这白垩海湾里老子没怕过谁,但不管是谁总拿那老东西出来打我的脸。”
“摩根先生,你知道格洛夫纳为什么不肯给你交这份钱吗?”看着气鼓鼓的老摩根,伊莎贝拉意识到这位大老粗可能二十年都没想明白这事里面的关窍。
“为什么呀?那老东西就是跟我不对付咯!”果不其然,这答案让伊莎贝拉听得想发笑。
“摩根先生,这你可就想错了。”伊莎贝拉叹着气摇了摇头,“商人讲求的是利润,你说是给你交点保护费免去那诸多麻烦省钱呢,还是自己辛辛苦苦筹措一支护航舰队还要时不时面对你们摩根家族上门找事省钱呢?”
“这……”老摩根听得一愣,好像事实的确如伊莎贝拉所说,“那是为了啥非要跟我扛着啊?”
“因为杰拉尔德大人是国相啊,我的摩根先生。”伊莎贝拉露出个苦笑,“如果堂堂国相想安稳做生意都得跟海盗交保护费,王国在外面颜面何存?你光想着杰拉尔德大人让你丢了面子,就没想过人家也是要面子的人?”
“切,谁管他?”老摩根眨巴眨巴那双牛眼,喷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嗤笑。
“你不管我不管,大家顺着自己的方便谁都不退让就这么一直硬扛着,扛到最后都忘了是因为什么结仇只记得互相有仇了,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尽管老摩根不像是个能讲理的人,伊莎贝拉还是努力用对方也能听明白的浅显道理把利害说清楚。
“不是我想跟杰拉尔德扛着,我在朴茨莱顿当了这么多年的头儿大家都看在眼里,除了那些不给面子的家伙我什么时候对王国的商旅动过手?小姐你要明白我的苦衷,约束下面那些不听话的小兔崽子可不是件容易事,如果开了这个口子人人都觉得不给我面子最后也能过关,到最后倒霉的还是王国那些商人,要不是上面有我在他们才不管抢的是帝国还是王国。”也许是被伊莎贝拉的坦诚说动了,老摩根开始和伊莎贝拉吐起苦水来。
“唔,他说的有道理啊。”听老摩根这么说,连对他有成见的蒙德都觉得这家伙倒还确实干了点好事。
“道理当然有,人人都有自己的道理,问题在于能不让别人讲自己的道理。”伊莎贝拉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殿下,我能不能替大家做个主?”
“我能在这儿坐着好好谈都是靠你,你想怎么样就随你吧,反正我也说服不了你。”认为自己无法左右伊莎贝拉意见的蒙德索性躺平摆烂。
“那么摩根先生,能否请你跟格洛夫纳的代表谈一次呢?不是打打杀杀的‘硬道理’,而是大家推心置腹商量一个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不然再往后两三代下去你们和格洛夫纳的仇怨就得像我家和诺斯博拉家族一样糟糕了。于公是为了白垩海湾的平静,于私出于我个人的良知,我都不想看见那种场面出现。”想想诺斯博拉和约维克之间因为历史遗留问题诞生的无谓之争,伊莎贝拉决定在中间扮演一次调解人的角色。
“格洛夫纳的人会认真谈吗?那群商人狡猾得很,事后他们耍我怎么办?”对于自己的智力水平,老摩根还是挺有自知之明。
“我和二王子殿下作为中间的保人如何?殿下的身份之崇高自不必说,我好歹也是家族继承人代表着约维克的门面,有我们两个作为担保,不管是谁最后打破约定都将被视为对我们二人的侮辱和欺骗,我保证会给欺骗我的人留下个深刻教训。”伊莎贝拉嘴角上扬,露出个冷冰冰的微笑。
“那……行吧。”想想这位小姑奶奶刚才的作风和手段,尊崇暴力的老摩根意识到她还真挺适合作为担保人。
“卡斯帕首席,麻烦你去把达伦先生和休伊请过来,就说是我请他们来跟摩根家族好好谈谈,看看能不能化解两家之间的仇怨。”见老摩根态度松动,伊莎贝拉当机立断跟卡斯帕吩咐道。
“好嘞大小姐,我去去就回。”事到如今卡斯帕完全不担心伊莎贝拉在朴茨莱顿的安危了,就这位大小姐的手段该担心人身安全的应该是老摩根才对,所以用不着他赖在身边扮演护花使者。
这朵花可是朵霸王花,惹毛了会吃人的。
正事暂时谈妥,伊莎贝拉又拉着老摩根聊了些当地的风土人情,充分了解了这座海盗之城的管理和运作模式,然后她惊讶地发现除了出海抢劫这事儿实在不稳定和不可持续之外,整座城市的运转系统竟然比王国大多数地区以贵族独裁为主导的模式还要平等和有效率——至少这座城市几乎不会饿死人,而理应为首善之地的王都里每天倒毙于阴沟的饿殍就不知凡几。
“殿下,要是国内的城市都能以类似朴茨莱顿的方式运作,王国的平民百姓也不至于混到现在这么惨。”听完老摩根的介绍,伊莎贝拉如此对蒙德感慨道。
对此蒙德选择了沉默以对,他不知道分封贵族执政的弊病吗?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无奈生于王家的他天生就是这种政治体制的受益者和代表人,扛着狮旗反狮旗这种事就算明知有理他也做不出来,而继承了少校人格与知识的伊莎贝拉则完全没有类似的心理负担,这是他跟伊莎贝拉之间最大的不同。
“嘿嘿,贵族老爷们当然不会用我们的办法,海盗之间是谁厉害谁上位,不行的家伙第二天就会被大家赶下台去,指望着把权力代代相传的贵族老爷哪儿受得了这一套?”老摩根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说起话来完全不考虑蒙德的感受。
“他们不是受不了,只是时间太长把异常当成了理所当然。”伊莎贝拉闻言摇摇头,“往前数七百年,现在炙手可热的贵族家系里有几个是真正高贵的?说穿还是靠暴力从这片土地的原住民手上抢来的财富和权力,有了这些之后他们就突然之间‘高贵’起来了。”在批判贵族政治这档子事上伊莎贝拉同样从不留情,因为见多识广高屋建瓴,她的批判比老摩根那种朴素的大老粗还要辛辣得多。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小姐你身为贵族能讲出来可不容易!”老摩根听得哈哈大笑,看对方都变得顺眼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