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菡忽然感觉到一股轻佻又缓慢的视线,落在她的眉心。
它不紧不慢扫过她的精致的眉骨,像冰冷爬行动物猩红的舌信子,从她殷红的软唇上舔舐而过,最后停在了她白皙纤细的颈上。
少女呼吸一顿,刚才的小动作,好像都被这道视线的主人看见了。
那视线宛如生长在暗处苍白的藤蔓,准确无误地缠绕上来,落下潮湿粘腻的印记。细致入微,每一寸细腻软糯都不放过。
该死……
她僵硬的偏了偏头,想要躲开它意味不明的观察。
那视线还是略绕过纸醉金迷的人群,精准犀利地擦过她泛红的眼尾,它似是从阴影中滋生出的怪物,无声无息又大胆侵略,仔仔细细窥探着她。这粘腻的感觉让少女不悦,她蹙眉,直直抬起美眸,想要找出那个以目光冒犯她的家伙。
这狡猾奸诈的视线掩藏在无数张人模狗样的面具之后,见她生了气,反而更有兴致。
它再一次攀附上来,慢条斯理地擦过她起伏的心口,一点一点蹭过精巧的锁骨,亲切狎昵,仿佛要靠目光网住,捕获盛伶,将她牢牢囚困在其中……
阿姨,我们来吧。
一个妇人挡住了那道陌生的视线,那是瑰家分家的主母,分家姓李,而这人自称是她的伯母
看来,已经有人迫不及待要行使他作为“瑰家人”的权利了,她暗暗道。
与此同时,李家家主李正站到众人目光汇集的地方去。
小瑰啊,来来来,来大伯这里。
自称大伯的李正亲亲热热喊着她,走了过来,不顾阿姨的阻拦就夺过了轮椅,阿姨气得脸都红了,她在瑰家做事照料小姐这些年,这李正从来没露脸过,现在一出事了,要瓜分财产,倒是叫得亲热!
只是她总归只是个阿姨,就是拦也拦不住他。
李正满脸横肉的脸上笑容热情,没有半点失去亲人的悲伤,他推着瑰菡往会客厅那边走
好多同龄人都在呢,你想不想去和他们玩玩?
少女面无表情听着他拙劣的哄孩子口吻,漠然环顾四周,一丝反应也不给他。
李正笑容僵了一瞬,脸不红心不跳地对着那边的人解释
唉,我这侄女有点问题,我们也跟着操心。不过你们放心,平时她还是很乖的,不吵也不闹。
大家族的人都只是笑笑,夫人们都还是善意的或者可怜的笑意,那些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就笑得不怀好意,只差把那点心思写在眼里了。
这孩子从小就受折磨,现下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看着都觉得着急,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家里,得有个照顾她的人啊。”
李正说着,和魏家的人对上了视线,笑容顿时扩大了不少
我们也是有诚意的,小瑰她爸爸早就把瑰家的那些股权和资产转让在小瑰手下了,要是有人能照拂小瑰,相信小瑰也是很乐意把股权交出去的……”
闻言,轮椅上那仿佛没有灵魂的洋娃娃抬起了头,不轻不重瞥了李正一眼,明明没有还是那副懵懂的样子,却莫名让李正心里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硬生生止住了剩下的话。
魏夫人看向少女,目光里是真切的怜爱。
她和瑰夫人是好友,从前瑰夫人是怎么带着求医她也是知道的:“我和她妈妈之前说起过这话,小瑰和良哲这两孩子青梅竹马,早有了婚约。我和小瑰也见过不少面了,这孩子是乖巧懂事的,来我们魏家也好。”
她是男主的母亲,和原主母亲是故交。
鼠鼠进行人物介绍。
瑰菡百无聊赖看着那些人争论,心中觉得无趣鼠鼠,任务对象在哪?
任务对象,魏家掌权人,军阀少帅,魏凌。
刚刚检测到就在室内。他儿时被家族中人虐待出阴影,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成年的他虽然手段狠厉,足够撑起一整个家族,在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但内心深处的后遗症也在不断折磨着他,常年累月的病痛使得他长期难以入眠,精神极端狂躁,发病时有嗜血倾向。
男主魏良哲和原主有过婚约,但是现在在和女主暧昧。
话到一半正巧魏良哲站起来了,少女就跟着望了过去。
其他几家的人还想说些什么,见魏家有人站出来了,都对视一样,彼此心知肚明不再说什么了。
魏家是怎么靠着那位狠辣阴暗,雷厉风行的手段崛起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就算现在起来说话的只是个魏良哲,他们也都收了心思,只当卖上面那掌权者一个人情,由着他先说话。
魏良哲笑着走了出来,他样貌不错,温和儒雅,清隽温和,带着留洋学生该有的温润礼教,一举一动都挑不出毛病。
该到哪去,那都不是我们该自作主张决定的,是瑰小姐喜欢哪,她才去哪。
这话说得不错,只是他话锋一转,那清俊笑意下就多了些别的东西
不过我本来去英国就是研究医学的,魏家又和瑰家有过婚约,让瑰小姐来魏家会有利于安抚她的病情。
一旁何家少爷不喜欢这人装模作样的样子,当场翻了个白眼,他知道这温文尔雅的大学士最介意什么,毫不客气道
哼,魏家,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下意识想起那杀人如麻的上位者,魏良哲笑容不变,只是视线明显冷了许多:“我是魏家的人,自然是带着魏家的心意。”
其他家都相互笑着绕过了话题,说起该怎么让瑰菡选人,她那么漂亮又该选怎样的夫婿,只有李正和魏良哲的目光在人群中不露痕迹的对视,然后又各自心照不宣扯开。
少女眸色一顿,目光淡淡,她不是没发现这两人处心积虑的端倪,只是这具身体对她来说有限制,她要遵循柔弱人设。
按照她内心的处置方法,就该把这群人伪善的面容都扯下来,拿着他们垂涎的股权晃上一圈,笑得猖狂蛮横,再趾高气昂用刀把他们那些豺狼虎豹的眼球挖出来。
少女环视场内,却没有找到她想看见的人。
她有种近乎与直觉的预感,或许之前那道视线的主人,就是她要找的人。
轻慢、狎昵,又漫不经心,是位足够傲慢,成熟老练的猎手。
他一直不出现,是因为猎物还没有能足够引起他捕猎的兴致吗?
瑰菡垂眸想了想,忽然有了动作。
轮椅上的少女微弱地动了动,她那干净到圣洁的表情在茫然看向周遭时骤然变化,那清冷淡漠的眼被水雾浸泡,变得湿漉晶莹。
方才她只是安静麻木地坐在轮椅上,直到现在才像是活过来了,开始不安,开始惊慌。
那保护着清凌的雪的屏障破碎了,她懵懂茫然坐在那里,权势顺着她支离破碎的保护罩蜿蜒爬到她身边,缠绕着她的四肢将她催生成菟丝花,将她变成无依无靠的可怜玩偶,或是那张等着被墨水晕染玷污的纯洁白纸。
她透过璀璨的流光望向人群,像是要从那些面具中找到令她心安的归宿。
窥探她的视线再一次散漫地出现,而她扮演着柔弱破碎的菟丝花,她垂头将自己修长白皙的脖颈露出,安静乖顺地坐在那里,带着几分天真般的无措。
即使感受到正被阴冷傲慢的视线锁定缠绕,她也还是乖乖坐在那里,不躲闪,也不发出一点抗议的声音。
很乖。
直到粘腻的视线贴紧,直到它靠得更近,她才猛地回过头去,眼瞳意尽阑珊,目光灼灼射向始作俑者。
这次她准确抓住了那道视线,一路锁死向后追查,直到看见昏暗灯影下,那抹浓黑的影子。
那人明明在昏暗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是最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地方,但一旦看见他了,就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
最先看见的是脚,他的皮鞋抵在桌腿旁,像是压在人心头一样沉甸甸的,笔直的西装裤下露着脚踝,冷白,洁净,顺着看上去是笔挺妥帖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
领带打的周正,最简单款式的墨色领带夹严谨,一丝不苟。
身上披的黑裘皮军袍难掩滔天的威慑,袍摆长得可以盖住伟岸的身形,金色奖章别成一排,装饰着三色丝带,泛出金属冰冷硬质的光泽。
再往上便是那张脸,男人的脸苍白到阴郁,额前的细碎黑发散落,遮住他的长睫,让人看不清神色。
他懒散地靠在软椅上,皮质手套里攥着一只怀表,正把玩着。恣意从骨子里蔓延开来。病痛赋予了他散漫颓靡的独特气质,他漆黑狭长的眸锁定在她身上,没有半点被抓包的慌张,反倒是堂而皇之,坦诚地回望过来。
视线接触的一瞬,那股潮湿阴冷的感觉再次萦绕住少女,仿佛快要窒息。
她猛地回过神来,他是故意让自己发现他的,他,在戏弄掌中的猎物。
那人像是裹着人类皮肉的野兽,如果落到他手里,不仅仅是会被啃食殆尽,而是连骨渣都会被他慢条斯理嚼碎,拆吃入腹的。
男人察觉了瑰菡眼神中的戒备,倒也不在意,只是勾唇,礼貌颔首。
就在这点头动作之内,那些凌厉侵蚀的感觉都尽数收了起来,只剩下温和斯文。
仿佛刚才那快要被舔舐吞没干净的感觉,是少女看错了一样。
……
这个人过于危险了,就算她感情缺失,被嚼骨头也是会觉得疼的。少女错开视线低头,用发丝隔断开眉眼,无意识的咬住了粉唇。
嗯?小东西,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