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外人通报后, 只见刘院使只身一人前来身边只带着一个医助。
“王爷,老夫失礼了。”刘院使在门口行礼。
屋内中人并未回话,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南阳王难受的呼吸声, 气氛沉闷到极点。
舒起云轻轻抬眼, 看得出其心情不佳。
南阳王垮着脸难受得趴在床上, 刘院使不敢多言, 只是怯懦向不远处的王爷亲信问道:“王爷这段时日吃药没有缓解吗?”
“王爷不忌口…”
听到两人的耳语, 南阳王抬头瞪了他们一眼。
舒起云这才看清王爷的相貌, 约莫五十好几, 但眉飞入鬓,蓄着胡子五官刚正。
由于背后毒疮疼痛难忍, 他怒斥:“你今天就帮本王把疮给切了!”南阳王中气十足。
“这…”刘院使用求助的眼光看向舒起云。
“你对背疽有何见解?老夫知道封将军的腿是你治好的,事关重大现在没有外人不必藏拙。”
“老夫知道了, 这两日还请王爷饮食清淡,两日后老夫准备好再前来治疗。”
“是刘孟然吗?”
舒起云主动拿出自己的工具教刘孟然使用,严蕴均也在一旁发表了一些自我的观点。
南阳王见他今日前来只带了个药箱, 眉头拧紧,“本王只给你两天时间!”
“好好好!”
他庆幸自己还好今天把舒起云带过来。
刘院使扯了一下舒起云的衣角,示意他有没有办法。
“正是晚辈!”刘院使没想到严蕴均居然还记得自己,“今日突然造访打扰先生了。”
“起云不敢,当由刘院使主刀。”
“得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治不好你就给本王陪葬!”
刘院使冷汗直流,他就知道会是这样,赶紧拱手退下:“老夫定不负王爷期望。”
委婉简略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无人的藏书室内,刘院使坐在案桌前,“起云你所说的刀具如何使用?”
“这样,今个下值后你留下来,老夫需要上手试试!”
“是!”刘院使带着舒起云上前查看背疽的情况。
听着舒起云的解释,刘院使从一开始的慌张逐渐变得平静。
战战兢兢退出屋内后,刘院使和舒起云离开王府,回去的路上四下无人,刘院使表情焦躁,“起云呐,你也知道这情况了。”
“…”
刘院使一听犯了难,舒起云立即给他做好心里建设并告诉他手术细节,以及使用的器材药品。
“起云,你与我来!”刘院使把舒起云单独叫走。
“这什么这?还不快想办法?”
“王爷且稍安勿躁,让老夫回去准备准备, 之后一定帮王爷处理透彻。”
眼前王爷背后有三个毒疮,红肿发溃,还有扩散的趋势, 若是不处理恐怕危及生命,普通手段已经无效。
“无碍,快请坐。”
舒起云手指在衣袖中点了两下,这回刘院使安心了。
刚刚南阳王的行为看来身子骨还是不错, 舒起云对刘院使点了点头。
舒起云在苗疆一年,各种肤病见过许多,对于治疗也是一把好手,在民间行医倒也没有宫中如此多忌讳,苗疆人民性格朴实豪放,比起中原有更多大胆的医治方法。
“打扰王爷了…”
刘院使欣慰点头,“不愧是严院判的弟子…”
当天刘院使就和舒起云一同下值。
两人回到太医院后,疮疡科的同僚见刘院使脸色不对,所有人都变成缩头乌龟不敢多言。
聊了一下治疗细节后两人回到公务室开始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夏日天热, 南阳王光着上身趴在床上,只盖了一条凉被,四肢肌肉虬结,一点不像年过百半之人。
师父说话舒起云从不会插嘴,直到刘孟然主动说出来意,严蕴均才知道这是来求自己徒弟帮忙了。
“那两天后我破格让你上手治疗。”
“不如今日刘院使与我回医舍试用。”
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发什么什么又不敢多问。
“严先生好…”刘院使对着院中的严蕴均打招呼。
他还在职时张常正和刘院使都还只是个普通医官。
回到医舍时严蕴均见到刘院使一下子没有认出来。
刘孟然觉得这次真是来值了,还好遇上了舒起云,他瞬间对治疗背疽信心十足。
“这刀具刘院使先拿回去熟悉熟悉吧,后日其他器材我会带上。”
“那就谢谢起云小友了!”此时刘孟然早已忘记上下级关系,恨不得让舒起云多教他些东西。
“刘院使一起留下用餐吧?”
“不了不了,老夫得赶紧回去准备…今日若不是你在老夫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就不多留先回去了。”
“那起云送一送刘院使。”
送走刘孟然后,严蕴均又与舒起云探讨了一下南阳王的病情。
“云儿的做法正确,这事只能刘孟然主刀,切记不可露锋芒。”
“多谢师父提点…”
这两日太医院里异常平静,别人问刘孟然什么他都闭口不言,导致所有人都以为大事不妙,后也不敢再到处打听。
下值后舒起云都会陪着刘孟然练习并告诉他一些要领与注意事项。
身为院使刘孟然学的很快,他也不是没有开过刀,主要对象是王爷,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必须万无一失。
时间很快到治疗当日,一大早舒起云就与刘孟然装好一切医疗用具前往王府。
舒起云背着一个大号医用木箱,刘孟然则手提着那盒刀具。
南阳王早已等待得不耐烦,之前刘孟然临走前吩咐必须饮食清淡,这几日他也就忍了。
若是今天不给他把这背疽解决了,他是不准备放人的。
这日天气不是很好,舒起云身为医助,让王府的人提供了一间光线最好的屋子。
两人一早就开始准备。
舒起云和刘孟然先是换上干净的白色罩衣,头发也用白布牢牢裹紧,嘴上带着麻布罩。
在屋内点燃苍术四处烧熏,后又用大量白酒泼洒。
之后舒起云又从大箱子里拿出晓锌给做的反光板,他不知是什么材质的表面上有薄薄一层银色镀面,但却柔软方便拆卸,收起来只有手臂长短。
将屋外光线导入屋内,瞬间明亮了好几度。
下人们端上手术要用的热水,王爷身份尊贵,全程必须有人盯着陪同,更有史官跟着记录。
陪同的亲信也被要求穿上了干净的罩衣用酒擦洗口鼻和双手,并吩咐随着根据光线调整光板。
屋内中央摆了一张软塌,舒起云也细心地用干净罩布铺上。
一切准备好后才让人去请王爷过来。
南阳王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他进门后飞眉一挑又好似有点激动。
“来吧!”南阳王大辣辣躺上软塌。
舒起云立刻为其盖上罩布。
“有意思!”南阳王表情新奇,倒想看看今日会有怎样的成果。
舒起云:“王爷且趴好,这次治疗约莫一个时辰。”
“行!来吧!”
舒起云先是用热毛巾帮南阳王擦洗背部,再用白酒再次擦拭一道,然后拿起沾了麻沸散的银针扎入皮肤。
南阳王并不知道舒起云做了什么,但没一会背后毒疮带来的痛觉就消失了。
为了这一天刘孟然与舒起云演练了好多回,他们二人戴着干净的羊肠手套。
南阳王看着刘孟然从烈酒中拿出奇奇怪怪的刀具,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当刘孟然下刀时他居然一点痛感也没有,于是他开口提问:“这是怎么回事?”
刘孟然正在聚精会神操作,舒起云帮忙解答,“回王爷,是因为麻沸散。”
“甚好甚好!”
“本王要看看如何治疗的!把镜子拿来!”说完下人赶紧推着落地大镜子到他面前。
这样能从倒影里看到背后的动作。
只见刘孟然切开毒疮,挤出一堆黑色絮状物,甚至还有小小的球体物,简直令人作呕。
“快拿开!”南阳王实在没眼看,觉得有些倒胃口。
“是是是!”
镜子被移到远处,南阳王又开口:“停下,就放在那!”
这样就能看清动作但看不见那堆恶心的东西了。
南阳王盯着舒起云和刘孟然的一举一动,这样倒也没有那么无聊。
背后毫无知觉,难得没有被痛感折磨,南阳王很久没有如此冷静过,他盯得仔细。
刘孟然到底是几十年老医师,虽然紧张但手还是很稳。
三个毒疮被一一清理,舒起云用药水清洗内部。
这是晓锌帮他制作的清洗器,由细竹筒做成,药液可以灌入疮口。
清洗完疮口,刘孟然执针用桑皮线缝合。
原本以为操作会耗时一个时辰,但舒起云和刘孟然配合默契,竟提前完成。
刘孟然松了一口气:“好了,此后恢复期间王爷切记不可饮酒和沾染辛辣。”
命人再次抬来镜子,南阳王看自己的背后,之前鼓起的地方已经干瘪,只是有几道缝合的痕迹。
“甚好!”他舒坦地坐起身子,一旁的亲信赶紧拿上外衣给他披上。
“要是早点让你来,本王也不至于被折磨这么久。”
这话一出刘孟然冷汗夹背,早点来的话他根本没法治,要不是有舒起云在他早就人头落地了。
刚刚南阳王盯得仔细,他看向舒起云,这人明明是个医助,可刘孟然却总是在看他的眼色。
明眼人都知道到底是谁在指点,他深谙权术怎会看不出来,这个新来的医助绝对不是一般人。
“你这新医助不错!”
“多谢王爷夸赞。”刘孟然行礼。
“嗯…果真舒坦许多!”南阳王舒展了一下`身体。
“老夫半月后来为王爷拆线…”
“行!说完南阳王大步离开。”
屋内黑压压的人走后只剩舒起云和刘孟然在收拾残局。
刘孟然瘫在座椅上缓和,“起云,后续的药你来开吧,以我的名义就好…”
“老夫全身乏力已无法思考…真是有惊无险…”
听着他的嘟囔,舒起云轻笑着折好罩衣装入木箱,“听从刘院使的安排…”
南阳王难得舒坦,麻沸散两个时辰才退去,药劲一过背后才疼起来,但比起之前的辣疼完全是可以忍受的地步。
第二天太医院的人见刘孟然还好好的,估摸着是不是给王爷把病治好了。
但刘孟然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王府里也是半个月毫无动静。
直到拆线当天。
南阳王见镜子中的背后,好得七七八八,只是有些微红印。
他欣喜道:“你这药膏好用啊!”
“来人!重重有赏!”
“不敢当…”刘孟然拱手。
“刘院使这边请…”南阳王的亲信带着刘孟然前去领赏。
和亲信离开时刘孟然看了一眼舒起云,他用眼神提醒舒起云小心行事。
人走后独留在堂厅内的舒起云低着头,气质却不卑不亢。
南阳王开口:“之前给封无晔治疗的人是不是你?”
舒起云顿住,他知道这种问题无法拒绝,“草民不才,只是碰上大运帮上封将军。”
“本王的药也是你开的吧?”
舒起云没有回答。
见他保持沉默南阳王笑道:“这么多年来宫里那些人开的药本王早已熟悉。”
“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并不敢开出什么特效药。”
南阳王盯着舒起云,刚才他是故意把刘孟然支开的。
他以年过半百,活了这么久作为长辈十分欣赏舒起云这样的人才,不仅美貌还身怀绝学。
“你这技术以后定会造福天下百姓,我东亓有尔这样的人才真是有幸。”南阳王对舒起云的医术非常满意,他已经调查过舒起云是怎么治疗封无晔的了,这种事普通医者根本无法做到。
对于这样的人才,皇家当然不会轻易放走,甚至个别人难免会有私心,南阳王是当今圣上的皇弟,那几个皇子他从小看到大,到底是个什么心性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出于惜才他好心提醒:“今后小心我那几个侄儿。”
“谢王爷提点…”
“嗯,你这药膏多给本王开一点来,开刀后居然第三天就不疼不痒了,果真好用。”
“是!”
“…”
离开王府后舒起云和刘孟然都松了一口气。
“这次多亏你了起云…”刘孟然此时早已把舒起云当成患难之交。
“能帮上刘院使是起云的荣幸。”
*
刘院使治好了南王的背疽,顿时在朝堂上名声大噪。
东亓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攻克背疽的难题,这次可以说是医学上的进步。
疮疡科里一下子来来往往多了不少人前来恭贺。
“刘院使看不出来你挺有一手啊!你果然藏拙了!”
刘孟然白了同僚一眼:“那当时请你们帮忙的时候,怎么不陪我一起去?”
“额…”同僚一下子被怼得无言,只好尴尬地告辞。
看了一眼旁边案桌的舒起云,刘孟然第一次觉得疮疡科后继有人。
他年龄也大了早就想早点致仕,但朝廷一直不放人。
多年来疮疡科从未出过院正和院判,若是舒起云的话说不定可以。
刘孟然的眼神欣慰,有点期待今后舒起云能走上如何的高度。
而此时的舒起云看似正在读书,实则在思量着这回赏赐银的用处。
王府出手阔绰,刘孟然也私下分了他不少,现在的银两足够买一匹好马了。
刚好后院还有一块空地可以修马棚,就养在后院里。
舒起云脑内计较着马儿的价格,若是买便宜些的还能给师父也买一匹,日后出行也能方便些。
明个休沐刚好可以去马市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