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对于这一次突然的见面, 回去的路上舒起云一直都神情恍惚。
回想起刚才封无晔和穆子辰离开的画面，他心里不由得缩紧，就像被人捏住无法喘熄般难受。
胡楪有些担忧：“起云, 你从刚刚脸色就不好,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舒起云苦笑道：“估计是天气太热有些头晕, 回去歇歇就好了。”
“嗯, 你可别硬撑啊…不舒服就要说出来。”
“谢谢你, 胡楪。”舒起云苍白的脸色上, 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容。
*
出席了荷池宴后, 不少王公贵女都在私下里调查着舒起云。
同时最近贵族圈里的人也都在讨论到底是谁治好了封无晔的腿。
富人都惜命，有这样好的医师当然必须拉好关系。
“来人！”
“哎…是祸躲不过, 云儿这回你要去吗？”
这次的情况舒起云想得没错，就是在试探他。
但那人好像很神秘, 他们调查了许久都没有眉目。
好奇心过分旺盛，他想看看舒起云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第二天舒起云如往常一样去参与会诊。
距离荷池宴已经过去几天，舒起云正在小院园里喂鱼。
最近张常正一直观察着舒起云的考核记录，无一例外他的答卷在所有学徒中是最好的。
“是！”
这法子他不是没想过，但是实际操作难度太大，就算是他也不敢轻易出手。
还是之前来请人的那帮，但这次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严蕴均有些担心舒起云的安危，他提议：“要不要让封娃子…”
思来想去，若是张常正去湖州城查，肯定能查出蛛丝马迹。
听到这严蕴均感到有些不妙, 他好似猜到什么。
见屋里黑压压的人，舒起云和严蕴均眉头皆是一紧。
不如坦荡的面对。
舒起云当着恩师的面把诊帖打开，“腿疾…”
拿到舒起云的答卷后，张常正一看，他整个人又惊又喜。
封无晔复职已经三个多月了, 对于这样有能耐的医者, 宫里人当然也不会轻易放掉。
听到封无晔舒起云下意识的想要回避，“不必了，师父，该来的总会来。”舒起云垂眸。
躺在床上的病人和封无晔很像，昏迷不醒的病人腿上已经断了经脉。
若是普通医者诊治只能截肢保命。
虽然双腿瘫痪，但是起码没有缺胳膊少腿，是将领最后的尊严。
再三思量下舒起云简要写下自己对症治疗的想法。
“明天去草庐医舍把舒公子请来，这回礼貌点！”
张常正的眸光骤然缩了一下，这一回他准备考校腿疾，确认自己的想法。
舒起云也十分谨慎。
面对答卷，他头一次踌躇，不知该如何描写。
这次的病例，看得出来是故意的。
舒起云捏紧了诊帖，他及其聪慧, 知道张常正已经把治好封无晔腿疾的事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去也会被识破，若是拒绝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遵命！”
“我去。”
几粒馒头屑丢进水缸，几条小鲤从水草中游出来争抢。
舒起云望着水缸发呆，严蕴均从大门走来，“云儿，张常正又送来诊帖了。”
“那为师陪你去！”
“叨扰了，张院正请舒公子一叙。”
自己早已被盯上，只要他一日不承认估计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试探。
第二天草庐医舍再一次来人。
但封无晔位居高位，纵使不能治好医师们都必须竭尽全力保住封无晔的双腿完好。
平日里园都是严蕴均在捣弄, 小院里生机勃勃。
师徒二人收拾妥当后被马车接走。
这次张常正还特地要求舒起云带上他的装备，知道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事，舒起云带上了之前的手术用具。
马车驶入城东一处大宅。
这是张常正的府邸，他家世代行医，在东亓十分有名气，算得上是名医世家。
“终于来了，这边请！”这回张常正对舒起云的态度十分亲切。
张常正把二人引去会客间。
“对于昨日的病人，能否跟老夫细说你的观点？”张常正开门见山。
舒起云端坐在椅子上，“只是理论上可行，但实操没有把握。”
张常正：“继续说。”
“病人腿部创伤已染上炎症，强行接脉并不一定能成功。”
“治疗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这种手术风险极大，很可能徒劳无功。”
“封将军的腿是不是你治好的？”张常正问道。
舒起云没有回答，这件事他从未正面回应过。
“你不说其实我也猜到了。”
“你的技术能施展给我看看吗？”说完张常正命人抬上一头受伤的羊。
严蕴均和舒起云一起来的，张常正这架势明显是赶鸭子上架，“喂！张常正你别太过分！”
“只是医术交流，严老不必多心。”
知道今天不拿出点真本事张常正是不准备放人，从之前要求他带上工具时舒起云就猜到会有这一出。
“师父不必担心，起云相信张先生只是出于医者的初心想讨论医术。”此话一出带着些警告。
严蕴均：“最好是这样！免得有些人图谋不轨其心可诛。”
张常正立马听了出来，看来这舒起云做人相当谨慎。
他尴尬一笑：“舒公子请…”
在舒起云的命令下，侍者把羊抬到了屋外光线好的位置，周围命人拿出屏风圈住，以免刮风影响治疗过程。
舒起云换上了自己的手术服，在给羊吸入大量麻沸散后，他开始进行接脉。
张常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接连称奇，就连舒起云用的刀具也是他不曾见过的，还有那比发丝还细的缝合线。
不知道舒起云都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东西，光是那及细的线就已经让他惊喜了。
半个时辰后手术完毕。
张常正见那缝合完美的经脉和伤口接连鼓掌，就连严蕴均也是第一次看到舒起云手术，心里对自己这好徒弟更是自豪几分。
“舒公子，下个月太医院大考，老夫希望能见到你！”张常正忍不住自己呼之欲出的激动，这样的人才留在民间实在是可惜。
严蕴均冷脸：“张常正，你别太得寸进尺！”
他最清楚宫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若是起云入宫很可能深陷泥潭。
张常正哪里管得了这些，他惜才心切，立马让人拿来纸笔写下推荐信。
见他这样舒起云缓缓道：“我还没答应。”
张常正表情有些变动，“舒公子是瞧不上宫内的差事？”
舒起云摇头：“并非如此。”
他也有自己的顾虑，若是进了宫那免不了会与封无晔有交集。
还有就是他放不下严蕴均。
“那舒公子不如说说你的顾虑？老夫一定竭尽所能。”
诚意都到这了，如果舒起云再拒绝那就太不懂礼数。
“先生可否让起云思考数日？”
“这当然可以，不过你要知道，有你这本事在民间反而更危险，在宫中任职起码外头人不敢随意动你。”
舒起云并未回话，他礼貌鞠躬：“谢谢先生提点。”
“得了，今天就这样，我和我徒儿就先告辞了。”
“还有，张常正你要是敢把今天这事泄露出去，我定不饶你！”说完严蕴均就准备领着他的乖徒儿离开。
“那老夫期待舒公子的回复。”
“恭送二位贵客。”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一路无言。
舒起云一直在思考刚才张常正的话。
确实他这项技术被有心人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医舍小院里。
严蕴均也思考了许久，他无奈握着舒起云的手叹气，“始终还是会有这一天，或许进宫也道屏障，能很好保护你…”
“师父，我不想进宫…”舒起云担心进宫后不能照顾严蕴均。
两人相依为命这么久他早就把严蕴均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
“虽然入宫后不能像现在这般纯粹行医，但为师希望你能安全。”
舒起云的能力迟早会被有心人查到，江湖上惜命的人太多，如果被绑去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那会更加痛苦。
“可是徒儿担心进宫后不能好好照顾师父。”
而且他也担心进宫后医馆是否能开下去，若是关了铺子这样他们师徒两，生存都有问题。
医者不比政客，太医院正也就正五品，官品不高俸禄也不多。
但能进宫的医者大多都是名医世家子弟。
很多家族在各个州府都有药店医馆，本就不靠那点俸禄过活。
严蕴均致仕后的俸银只能勉强维持生活，师徒二人各方面还是拮据的。
只有开医馆才能维持师徒二人的生活正常开销，还能省下一些余钱。
严蕴均知道舒起云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他怕自己一个人在宫外过不好。
“这个云儿不必担心，进入太医院谋事不用住在宫里。”
“至于你担心的为师也有考虑到，医馆的事让张常正解决，他若是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那以后也不必有来往。”
之后严蕴均又跟舒起云说明了太医院的公务安排。
太医院也分成很多病种类目科，平日和普通官员一样按时上工到点下工，休沐日也是一样。
但太医院比较特殊，多了一项轮番值守。
平日除去进宫时间，回来后还是可以陪伴家人。
“这样的话起云就放心了…”
他想了想，至于医馆只能缩短看诊时间，每日申时从宫内回来坐诊一个时辰。
三日后张常正特地差人过来寻求答复。
得知舒起云答应后他喜出望外，至于舒起云信中提到医馆的事，这件事对他来说根本没任何问题。
若是靠宫里那点俸禄过活他们都该饿死，家里有些产业也理所应当。
*
答应张常正后舒起云开始准备下个月的太医院大考。
这段时间严蕴均一直在告诫他如何在宫中谋事。
其中利益牵扯颇多，反而没有在市井中那样纯粹。
告诫他最多的就是不要参与后宫之争，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就容易万劫不复。
宫内不同病症分为十三类，为了避免与后宫接触，这次舒起云的志向并不是大方脉，妇人，小方脉，虽然他对各方面的医术都有所建树，几年来学得东西比别人几十年还多，但他也懂得必须自保。
他在疮疡和针灸摇摆不定，若是在疮疡很有可能再次遇上封无晔，针灸虽容易些但总避免不了接触后宫。
再三思量后他准备咨询恩师。
严蕴均听了他的描述后给出建议：“以你的才能，张常正定然不会那么便宜你，将你放在无关紧要的位置。”
“针灸那边行事安稳，医官为数众多，根本不缺人。”
“就去疮疡吧…”严蕴均顿了一下再次补充：感情和公务不可混为一谈。”
他早就看出舒起云和封无晔之间的异样，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舒起云愣住须臾，听了严蕴均一席话后好似想开了些什么，对于封无晔他太过于作茧自缚，不如坦然面对。
“徒儿知道了…谢谢师父提点。”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