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腻了
站在一排排真空塑封好的三文鱼前, 燕希随手抓起一袋放在了购物篮里，又去买了点其他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冬季节日特别多，超市人满为患, 到处播放着喜庆应景的音乐。
虽然陆停词教过他，可燕希还是不擅长分辨食物的品质, 反正看见贵的就往购物篮里放就对了。
按照约定，每当陆停词结束长期工作回a市后, 都会亲自下厨给燕希准备一顿好吃的犒劳犒劳下，而燕希也就自告奋勇的挑起买食材的重任。
这种习惯便一直延续到了今天。陆停词回来的航班就在明天。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这次出差, 他们得有半年没见面——前期在海外各种行程，电影院的路演，之后就又无缝衔接的进入到野外综艺的录制。
因综艺录制, 不能携带任何电子设备, 燕希连个视频连个电话都不能打。
这么长的时间里, 说不想念也是假的。因为陆停词太好了，好到根本没有人能替代他出现在燕希的生活里。
兜兜转转买了几样食材后，燕希的脚步停在了红酒区。虽然家里私藏的红酒数不胜数，价格高昂的多如繁星，可燕希还是喜欢在陆停词回来当天买一瓶当做纪念。
他很喜欢看陆停词喝酒微醺时, 理智压制不住的粗暴。
池封突然想到什么，他从大衣口袋中拿出手机解锁，随即打开一个新闻，递向了燕希：“我已经打听过你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燕希，或许我们可以忘记过去，重新来，可以吗？”
真是冤家路窄。燕希原本是想装死离开的，可池封却老早注意到他，走上前出声：“燕希！”
燕希拧了拧眉，虽然在浩瀚人流中遇见长得和自己像的人是一件难事，却也没难到要上去打个招呼，可也没必要跟见了鬼似的转头就跑吧。奇怪。
简单的问句，却让池封感到难以言喻的难堪。
现在说这个有用吗？燕希在心里默默腹诽着，当初得知池封跑路的事，他的确生气，却又很快想通了，毕竟人生就是这样起起落落，落落起起。
不容置喙的命令让人吓一跳，于是乎燕希就满头黑线看着这小朋友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燕希记仇也记恩，哪怕他们之间的确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可这么多年过去，燕希已经尝试放下了。他记得自己在留学时池封身为学长对自己的帮助，所以这些年偶然的见面，也尽量维持住成年人表面的体面。
“他并不是生气，只是肚子饿了。”
他一度为自己当时的决定感到后悔，他早该知道燕希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就算把整个ev都给抢走，燕希也只会一笑了之。这样伤害的只会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会让燕希束手就范的。
他回过神，精心选完一瓶后，就想去结账。可在路过某一处礼盒区时，燕希再次撞见那名年轻男人，和他身侧的池封。
池封：“回去。”
随即意识到什么，他又问：“燕希，你这是在生气吗？”
“当初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沉不住气的。我不会像他那样对你的。”
“嗯……”
因为站在那的是一名与自己长相有七八分像的年轻男性。不仅眉眼，就连鼻子和嘴唇都是那么的相似, 甚至穿衣风格也是，相似到燕希都在忍不住想, 或许亲兄弟都不会长得这么像。
余光瞥见有人要路过，燕希本能反应侧过了身，可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余光却与一道陌生的视线在空中汇集。俩人皆是一愣。
小男友一愣，眼眶通红起来：“可是……”
果然爱情使人盲目，都过去四年了，池封为什么还是对自己不死心呢……
被这样指着鼻子骂，燕希反而没生气，说：“如果是创业初期的话，我确实会。但现在我已经不缺钱了，为什么还要整日想着为了给自己争口气，东山再起？”
池封看起来不是只想简单打招呼就走，他偏过头和身侧的那名年轻小男友，说：“你先回去等我。”
“阿词。”燕希短促地喊了声。
果然人都是一个阳光下的多面体，燕希从未见过如此迫切的池封。印象里，学长总是温文尔雅笑面虎的存在，可能是因为破罐子破摔了吧，所以就无关形象了。
“他……他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因为很像你。”
“好久不见，我好久都没听到你和ev的消息了，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是吗？”
“挺好的。每天睡醒上班，下班回家躺着，等男朋友回家。”
“……”燕希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池封却选择在这种场合这种时间之下忏悔：“燕希，这么多年过去，我其实挺后悔的。当初不应该对ev还有对你，做出那样的事……要不然也不至于，如今见个面都那么难。”
燕希回过神，嗅见空气中带来的熟悉冷息，心脏一抽，他若有所觉转头望去，指尖微凉，如泛起一小片电流，一张梦萦魂绕，冷硬帅气的侧脸便映入眼帘。
时光太会改变一个人了，池封是，燕希也是。
燕希：“？”
燕希的目光定在了池封递来的手机屏幕上，过了会儿，将视线挪向了他的脸上，问：“刚才那个男孩是怎么回事？四年前我见过他一次，在你醉酒的时候。”
糟糕，他这又是误入了什么替身白月光文的剧情啊。
他当初早该挑明直说的，而不是一直拖拖拉拉到现在还没解决。
“那你是想听，我原谅你了？这个意思吗？”燕希发问。
陆停词便微微一笑，露出独属于他的柔意：“你食材原来都已经买好了吗？”
目光落在了俩人自然无比的十指交握上，池封再一次难堪起来，他眉头紧锁：“燕希，你和他在一起越来越堕落了。按照你以前的性格，你应该是会奋起反击，东山再起的！而不是像这样整日不思进取。”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对方却像是如临大敌般，仿若认出什么，兜头转身就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燕希想到，可能不是对自己有多爱，只是一种心结执着吧。
目光触及到池封和神情再次慌张的男人时，燕希的记忆海里就有某一块松动，看样子，这个年轻男人就是当初池封喝醉告白那晚出现的那一位？
“……”
“池封，你不了解我，就像我也不了解你一样。你要是还没想明白的话，以后我们就权当不认识吧。随便你。”
燕希当初努力赚钱就是为了当咸鱼，现在能当上快乐咸鱼了，他当然不就直接躺下了？
贴合的掌心传来了阵阵温意，燕希用指尖轻轻扫过陆停词修剪干净的指甲上，便也没再去理会池封，走去了结账。
还是节假日，超市排队的人很多。
陆停词身高腿长，气场内敛，哪怕戴着帽子和口罩，还是惹得周围行人悄悄侧目，猜想着那会是一张怎样的面容。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陆停词好像皮肤黑了点，气质更加内敛沉稳，像是逐渐成长为了一名可靠的大人。
燕希想见见他的脸，便问：“怎么又把口罩戴上了？”
陆停词答：“你是想看见明天热搜上写着‘影帝和其男友在超市约会’吗？”
打趣是这么打趣，可他们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正式公开过。在这五年间，陆停词不是没提起过，可燕希总以没必要、不想打扰私生活为理由拒绝了，以至于现在外面有关他们的传闻就是“金主包养”之类的。
只不过随着燕希的公司越来越凉，不景气之后，这些声音就没了。
突然之间，燕希有丝不习惯。以往每当陆停词结束工作回家时，他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和亲热，可不知是不是错觉，半年之后的再度见面，他们的关系反倒不再那么严丝合缝。
想想也对，五年的恋爱时间确实很长了……长到燕希甚至诡异的在想，要是功名成就的陆停词想把他这个生活白痴一脚踹开都有可能。
但应该不可能吧。陆停词不是那样的人。
燕希也不知道自己出神了多久，反正回过神后就看见了陆停词结算完了东西，正打算付钱。
而燕希就老实巴交地站在那，无意间，目光便瞥到了一侧展示柜上的一排排小盒子，各种形状尺寸的都有……
“燕希？在看什么”
“……啊没什么！买好了吗，那我们走吧。”
地下停车场并没有暖气，一下去，燕希猛地打了个冷颤，而随之而来的就是陆停词紧握的手传来的热度。
“今天都下雪了，怎么不戴围巾？”
“我就打算在超市买下菜就回家，也不知道会下雪呀。”
陆停词无奈。
等俩人回到车上后，他打开了车载暖气，又给燕希准备了热水。
燕希感慨：“你不是刚回来吗，哪来的热水？”
陆停词：“只是怕会遇见这种突发情况。就经常背着，我也可以喝。”
听上去就像是在照顾不令人省心的小孩，燕希撇嘴：“我又没那么娇气……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腻吗？”
只是无心之说，可空气却诡异的静了下，他才看见陆停词的嘴角轻轻扬了下说：“但还是会担心你。”
在路上，陆停词问：“你刚才在和池封聊什么吗？”
燕希：“我和他是在吵架啦。不过你来的还真是时候，我本来还想问问那个长得像我的男孩子，他是哪里遇见的……”
“对不起。”陆停词的注意力专注在路况上，前方被堵得水泄不通，他说：“本来是明天的航班，但我直接改签到今天。是吓到你了吗？”
“是有一点……不过还好，我肚子确实饿了。”
“那我现在快点回去给你做饭。”
在等红灯时，陆停词垂下眼睫，收好了口袋里的某一样小盒子。
*
他们如今已经不住在市中心的那套大平层里了。
在陆停词事业发展的第三年，他们就换了房子。
真正意义上，用陆停词赚来的钱买的，只不过是燕希想买的，房产证上也是写他的名字。
陆停词原先并没有买房的打算，只是燕希偶然在某一天打开了私人邮箱，看见了以前常常合作的房产经理人发来的邮件，他点开一看，就被里面推荐的几千平方米的豪宅庄园吸引住。
陆停词本身就对燕希毫无保留，一见燕希对这套豪宅十分感兴趣，二话不说就直接付了全款。
燕希表示：“……”
这是可以的吗？
简直比他鼎盛时期还要壕无人性。
不过也刚好，以前相处熟识的管家家政什么的，也可以过来工作。
一路上大雪纷飞，只看窗外的景色仿佛也能想象到此时车外的狂风呼啸。
不由得让燕希想起前不久看得某部雪山恐怖电影。
闻言，陆停词说：“我这次的综艺就是和里面的主演一起进行的，你喜欢他吗？喜欢的话，我们下次去s国，可以一起吃顿饭。”
可换来的却是燕希兴致缺缺的：“嗯好。”
陆停词下完飞机是先回了一趟家，放行李，听管家说燕希还没下班，他连休息都不休息，就直接去了超市准备买菜。
陆停词让燕希先去洗澡，自己则换上家居服，准备今晚的晚餐料理。可能是默契吧，在结账时，陆停词就注意到自己买的东西和燕希买的，重叠度都很高。
等他洗完澡正好就能开饭了。
做的还是燕希喜欢的晚餐，只要看到他微微上挑的眉梢这一微表情，陆停词就知道自己的这一餐，他很满意。
凭借多年的相处，燕希捕捉到目光，抬头问：“你怎么不吃？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不饿吗。”
陆停词：“嗯……挺饿的。”
闻言，他才垂下了眼帘，将注意力放在餐盘上。
燕希则是在这个时候悄悄的打量起了对方。陆停词许久不见，皮肤黑了不少，是被太阳渲染过后的健康小麦色，衬得整个人更加健壮起来，同样和以前好看。
相比于五年前，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外貌，都不能同日而语。大家常言人类只能生长到25岁，等过了25岁便是衰老。五年过去，燕希身边接触到的所有人似乎都停在了年轻时的样貌，唯独陆停词褪去了二十出头的青涩稚嫩，愈发成熟稳重，变成了耀眼的存在。
等反应过来时，他早已站在了顶峰，受万人敬仰。
或许就是这一点悄无声息的变化，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了微妙的裂痕。
明明没经历吵架闹矛盾，可偏生只是半年的没见面，三个月的没联系，就让他们无法回到从前……
陆停词：“待会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燕希：“……好。”
吃完饭，燕希想帮忙收拾碗筷到洗碗机里，陆停词却说：“我来吧。我们去超市买的东西太多了，需要冷藏的我已经放到冰箱里了，其他东西你能不能帮我拿出来？”
燕希不知道陆停词今天会回来，陆停词也不知道他会这个时候去超市，所以买多的东西都够他们吃一周了。
燕希点点头，听话的去整理那些购物袋。
其实就是些水果、零食、蔬菜什么的，没什么特别，除了燕希看见了自己特意买的红酒，他连忙宝贵的拿出来，余光就触及到了躺在袋子最底部一抹深蓝的颜色。
两个小盒子和一瓶液体。
燕希一愣。
陆停词也不介意他看见：“之前的好像已经用完了。待会回房间休息的时候，再带回去吧。”
“……”
燕希不记得时隔半年，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从打开房门，又关上的那一瞬间吧，他直接被黑影笼罩，压退到了门上，昏暗不清的灯光披洒在俩人交织的身影上。
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燕希都以为自己和陆停词已经禁欲了，毕竟老夫老妻了，却没想到身体是诚实的，诚实到都有了肌肉记忆。
燕希细瘦的腰下靠着枕头，陆停词伏在下面，两只大手稳定着对方的身形，喘熄间回答：“不是半年，是七个月又三天。”
七个月又三天？
当晚燕希已经累到说不出什么话来，他甚至不知道陆停词这半年到底哪学会的这么多动作，像是想将长时间的空虚全部发泄出来，一下又一下摧毁着他的心理防线。
很快，陆停词又再次从盒子里抽出了个新的，燕希的脑海间却突然闪过一段今天发生过的片段，是池封给他看的新闻。正是外媒报道的新闻说陆停词参加高奢品牌的晚宴，受到许多美女帅哥的青睐，而照片是他与一位陌生男性亲昵的合照。
虽然燕希那时并没什么想法，会认为陆停词会选择出轨，可你要说不介意的话，怎么可能？
倒不是照片令人浮想联翩，只是，他们本来就已经出现了问题，只是照片的出现让他不得不意识这个问题。
出来时，燕希闭上了眼，或许是觉得灯光太刺眼，他就用手臂遮挡在了自己浅浅的眼皮上，偏开了头，不让自己的表情一览无余。
可接下来，燕希却没感受到任何温暖的触碰了，陆停词好似再也没有下一步动作，房间内也是掉针可闻的安静。
燕希缓缓睁开了眼，重重地吐出一息来。
谁也没说话。在诡异的气氛，陆停词不再有动作后，他倒是什么也没说。赤条条地躺在床上，房间内充足的暖气安倒不至于让燕希能冷到哪去，就这样坦诚相待的躺在面前，让床头柜昏暗的灯光撒在他满是痕迹的躯体上，显得暧昧多情。
燕希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根烟，点上。
陆停词开了口：“你不是已经戒掉了吗？”
燕希：“但前不久又想抽了。”
陆停词默不作声，垂下了纤长的眼睫，他想抬手抹掉燕希身上未来得及擦拭的白色，可就在这一瞬间，一道近乎冰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捶打着他本就紧绷悬起的心脏：
“阿词，你有没有觉得，腻了。”
“我的意思是，对我们之间的生活、关系，腻了。如果你也腻了，和我说吧。”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