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睦可汗的亲卫队亦是精锐,他身旁同样是人马俱甲的重骑兵百余人,比张延礼这边要多一些。
数人朝张延礼的方向杀了过来,他一时陷入险境,好在他的武力绝对撑得上过人,又有将士用命,才堪堪挡住。
他用自身为饵,确实吸引了回鹘天睦可汗的卫队,减轻了阵型的压力。
但这也是一步险棋,若是他真的被斩于此,亦会扰乱军心。
还在不光有张延嗣等人拼命守卫,安敬思等人,但凡稍有余力,都立马赶了过来,围绕在张延礼周边。
不过一会,张延礼附近的尸体已经堆了两层,极大影响了各人的行动。
以他为中心,形成了极为危险的小战场,周围死伤无数,而且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而另外一边,阴信成仍然没能冲破封锁,杀到回鹘大军背后。
与李弘定那边一样,阴信成的龙勒都也不是最佳状态,长时间奔袭,战力不复以往,一时间难以破回鹘人的牵制。
而阴信成虽然急在心里,但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竭尽全力去击溃面前的敌人。
而张延礼那边,局势已经越来越不利,他的体力已到极限,刚刚被人偷袭,被一矛扫下战马,虽然没有任何利刃伤害,但也不太好受。
好在左右亲兵及时护卫,才没被战马冲击践踏,否则不死也是重伤。
而除了他这边,其他人那里也都不好受。
归义军各部都是强弩之末,几近力竭,恐怕撑不了多久。神沙都、平康都二都伤亡最是惨重,刚刚康婆娑带队亲自堵住缺口,亦被回鹘重骑击退,如今生死不知。
而阴信成那边,迟迟冲破不了回鹘人的牵制。
张延礼正感到绝望之时,突然间,又是一阵号角声传来,而在阴信成后方,又有数千人冲了过来,这些人打的是李、慕容、龙的旗帜。
旗帜虽然稍显混乱,但众人都明白,这是右军慕容浑部和李弘定的莫高都赶了回来。
峰回路转,张延礼心中大定。
“吾军援军已至,众人随我杀。”
“回鹘人听着,投降可免死。”
随着张延礼的高喊,左右众人亦继续喊道,霎那间,声音传遍远近各处。
一时间,归义军这边士气大振,往前推进了不少,而回鹘人那边,则士气大跌,不少人四处观望,看来想做其他打算,只是天睦可汗积威甚重,又刑罚酷烈,不敢在此时有所举动。
但这只是暂时的情况。
有了慕容浑部、李弘定的莫高都加入,阴信成的龙勒都终于冲破了回鹘人的封锁。
而几人亦没有任何停留,合兵一出,立刻朝回鹘大军后方冲了过来。
前后夹击之下,回鹘人立马大溃,纷纷而逃,崩溃的速度之快,远超张延礼的预期。
哪怕敌军有数倍,只要能在正前方牵制,再派骑兵绕后,前后夹击之下,敌军都是必败的结果。而回鹘人不过人数稍多,兵力稍精,大战之时,被敌军绕后,只有大败这一条路。
回鹘大败,张延礼立马命众人追击,此刻不追,扩大战果,更待何时。
而他自己,亦立刻骑上亲兵战马,带领十余人,追杀意欲逃离的天睦可汗。
回鹘兵马仍有数千,若固守甘州,仍是心腹大患,轻易难克,别看张延礼防守肃州,可聚众万余,但若远征甘州,恐怕不过赤水军、墨离军数千兵马。
而凭这些人马,要想攻破拼死守城的甘州回鹘,也不是容易事。
但若能在此击杀天睦可汗,甘州回鹘内部必生乱,难以做到一致对外,到时候,甘州亦唾手可得,轻易可克。
故而张延礼此刻,见战场已大胜,思路极快,立马去扩大战果。
几名亲兵在张延礼的带领下,一路追杀,张延礼的马槊甚至快要抵到天睦可汗后背,但仍有一点距离,难以击杀。
正当张延礼追击时,前方数人射来箭矢,他连忙格挡,护卫面门,虽然身上重甲,未有中箭,但马匹无法防备,被射中数箭,不支倒下。
左右亲兵亦然,虽还有数匹战马,但是仅凭这些人,恐不是天睦可汗亲兵对手,他虽自恃勇猛,但孙氏父子遭遇不过数百年,张延礼不敢继续追击。
到时如果真的追上,却打不过被反杀,就成笑话了。
张延礼想用弓箭再进行攻击,赌一把,但这本是亲兵马匹,刚刚战况激烈,马背上箭囊已空,他只能叹气放弃追击。
既然放弃追击,张延礼带人回转。
此刻,战场上,胜负已分,回鹘大败,死伤者十之二三,投降者不计其数,只有不到千人乘快马急速逃离。
天睦可汗威刑太重,而相反,张延礼倒未苛待战俘,此刻天睦可汗溃败,普通回鹘士卒再无顾虑,纷纷投降,以求活命。
而天睦可汗最为倚重的重甲骑兵,反而因为甲胄太重,战马负累之下,一时难以逃离。
这些重骑兵用来冲击,自然无往而不利,但此刻局面,却成了负累,被归义军将士纷纷擒获。
普通将士虽然破不了他们的甲,但他们慌乱之下,被归义军士卒用绳索绊倒,再将其俘虏,却是易事。
这倒是一笔意外收获,他的重骑兵亲兵可以扩张至一团人马了。
“使君,不好了。”
“康都头快不行了。”
正当张延礼准备命人打扫战场之时,突然有亲兵回转来报。
张延礼立时心中大惊,能被称为康都头,只有神沙都都头康婆娑,他是张延礼最早三百兵马中的副将,与李弘定、阴信成并列。
之前战场上,他亲自带队顶上去,却被击退,张延礼只以为他受了伤,想不到居然重伤如此。
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张延礼立马赶了过去。
此刻的康婆娑,被围在中间,身上几处流血之处早已凝固,而他亦是进气多,出气少,眼看是不行了。
而康婆娑见到张延礼后,亦是回光返照,有了不少力气,朝他说道。
“某跟指挥使出生入死,某无悔。”
“只是家中子女年幼。”
此刻的康婆娑说着这些话,仿佛抽空了全部的力气。
而张延礼连忙握着他的手说道:“老康,汝妻子吾养之。”
而康婆娑仿佛就等着这句话般,听完这句话后,手臂垂落,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周围之人传来一阵哭声,在张延礼早期的将领中,康婆娑年龄最大,对士卒极好,故而极得人心,此刻他伤重而亡,士卒感念其平日的仁义,纷纷痛哭。
而张延礼,虽未发声,两行泪水从眼角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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