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之归手里捏着一个通络虫,将之投向远处泾渭分明那一片由禁制形成的水膜。
将将触到土壤之际,通络虫贴在水膜上,全身冒烟,转眼化为一点灰烬。
禁制之威,在水中也可将通络虫烧焦。那一点灰烬在水中成为一条细细黑线,附着在水膜,丝丝缕缕散去。
然而虫体的气味讯息,也随之渗了进去。
余之归心中一喜。
果然,禁制不阻拦风,也不阻拦气味。
他的指令已经下了,现在可以等结果了。
谷彧问:“你要这些小虱子做什么?”
“通络虫可以在千万年朱雀木树心生存,第一是耐热,第二是坚硬。”余之归解释,“用它来穿透禁制。”
“不可能,我活了几千年,从来没见过有活物跑出去过。哦,你们几个除外。”谷彧口中的几千年自然是按他自己的年岁,余之归仔细算来,一天就是一年,这头天品灵兽真真是个老前辈了。
但灵兽毕竟不是驭兽师,对于通络虫只当虱子看,余之归可是专门研究这些的行家。他能想出用通络虫为自己打通经脉,又怎么不能想着将其用作打通禁制?
要说在别处,他也不会考虑这个办法,毕竟通络虫数量稀少,从卵到虫要生长好几年。
然而此处禁止之内——全都是万年以上朱雀木,意味着存在大量通络虫;一日便是一年,只要几天便是一代成虫!
任何微小的东西,一旦积少成多达到某个数量级,是比庞然大物更加可怕的存在!
谷彧肉眼可见,土壤里有金色和红色小点,渐渐出没。
前仆后继。
“走吧。”
“走?不看着点儿?”
“看也没用,只能等。定时过来巩固即可。”余之归解释,“现在上去探探啸风踏雪的情况。”
“哦哦,那两个小崽子。怎么样了?”
“性命无碍。”灵兽契约是个好东西,是以余之归才不那么紧张。
啸风踏雪也是运气好。他俩虽然身上也带了火,一个在尾巴上,一个在翅膀上,烧的不重,纷纷壮士断腕了一把。
金二长老和金三长老准备将它俩剥皮做斗篷,因此不打算过于损伤皮毛。而朱雀岛上之人的攻击几乎都带着火焰灼烧属性,不方便攻击,只有将之围起来束缚住,觑准时机一击毙命。
这一围,围出花样来了。
啸风踏雪不是普通野兽,而是通人性有智慧的灵兽,还是和驭兽师有契约的灵兽。
它俩见势不好,将身躯缩小如家猫,眼泪汪汪,对着金三长老呜呜叫。
雪虎皮毛银蓝色,翅膀银白,原本十分威武,如今体型缩小,虎头虎脑憨态可掬,这服软告饶的姿势一出,原本只喜爱其毛色的金三长老有点心动了。
这么通人性的灵兽,养起来当坐骑、当暖炉,或者就是个撒欢打滚的灵宠,想想也不错。
“小妹,当心其中有诈。”金二长老劝。
“二哥放心,妹子晓得。妹子的傀儡也不是吃素的。”金三长老说着取出两枚圆环,捏着边缘给哥哥看,也不知她如何触动机关,圆环内缘蓦地弹出一圈狼牙也似的利刃,闪烁丝丝寒芒。
金三长老道:“这是妹子闲来无事炼制的断头傀,”说着扔到雪虎面前,“只要它俩想对我不利,傀儡自有反应,将它俩头颅割下。而且——”她笑笑,“断头傀许小不许大,许窄不许宽,它俩变小,此物随之变小,它俩想变大,那就得听我吩咐,不然,一样勒死。”
啸风踏雪强忍着怒意低下了头。
无论发生什么,保命第一。这是余之归千叮咛万嘱咐过的事。
主人和蛇叔叔会来救它们的。
希望不会等太久。
金三长老抱着踏雪,啸风乖乖窝在金二长老怀里,跟其他人汇合。
金大长老折损本命傀儡,匆匆一瞥弟妹二人的战利品,恨不得将谷彧撕成碎片。
江若澜见金三长老抱着雪虎,也稍有惊讶,然而他更加关心余之归去了哪里,暗中提点金三长老,看紧雪虎,防止对方杀个回马枪来救援。
今夜朱雀岛外松内紧,只待余之归自投罗网。
当然,没有人“傻”得会去看守那触之必死的禁制。
只不过,他们忘记一件事。
余之归是个驭兽师。
大章鱼在海面露了个头,余之归坐在章鱼身上,谷彧趴在他头上,身体缩得更小,就像一只长尾巴的小鸡仔。
“离岛这么远也能打探消息?”
“能。”余之归指指水面。
数条三尺长的黑影靠近,乃是一条条鱼。
鱼背上趴着湿漉漉的……老鼠和蛇。
打听过情况,鱼群载着蛇鼠远去。
“……驭兽师果然很厉害。”谷彧感叹,“看来和你签契约也不吃亏。”
“谢谢夸奖。”
“你可是答应过,让我去报仇的。”
“我不会忘。”
“那就好。”
“但我得问问,你的仇人是谁?”
“呃……”
“慢慢想,慢慢找,只要他活得比你久,一定会找到的。”
“借你吉言了,呵呵。我宁愿像现在这样,现世报。”谷彧指的是余之归白天受伤晚上就过来报复之事。
而且看这种釜底抽薪的报复方式,虽然并不是一上来大开大阖痛快淋漓,然而本身实力不在一个层面,大开大阖那是找死。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是余之归的本事了。
“现世报?呵呵。”轮到余之归冷笑了。
“怎么?我说错了?”
“我啊,要报仇的对象不止一家啊。”余之归在章鱼背上躺了下来,“眼前的朱雀门,是一样。”
“还有?”谷彧并不清楚余之归之前的经历。
“联海十八盟,杀了待我有半师之恩的前辈,这个仇,得报。”
“得报!”
“小时候,我被人绑走将要杀死之际,暗卫救了我一命。他身系我母族满门覆灭之仇,无论是报他的恩,还是报母族的仇,这又是一桩。”
“你说得对。”
“我曾经被最亲近之人活生生抽取魂魄,填入灵兽体内,用来抵挡天劫……”
“等等!这么严重的事,你怎么能活下来?”
“因为我有一个好友,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命。”余之归道,“你说这样的深仇大恨,我该不该报?”
“太应该了!不过你说的那人是谁啊?”
“他不在这个世界,可能飞升了,也可能陨落了。”余之归道,“在我离开他的时候,他是合体期,正在渡劫,渡过去便飞升。”
“人类,你现在是金丹实力。”
“确实。”
“你的仇人好像挺厉害的。”
“你怕了?”
“怕个屁!先说好啊,我的仇人肯定没飞升过,我报仇以后你才能飞升。”
“行。我在这里也会停留很久。”
“为什么?”
“因为蛇兄啊。”余之归抚上胸口,“蛇兄一定得恢复。”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蛇王有魂魄,又有着傀儡的身体,但是既然这个状态能存活且活蹦乱跳,他必然也能给蛇王提供一个好身体。
不仅仅是蛇王,姚清承的魂魄还在企鹅身上,再往前,猕猴王的魂魄也在灵石里……如此说来,倒要多研究些魂魄之事。
谷彧在朱雀林里呆得太久,全然不知外界情况,余之归可以求助的只有两位:张茶茶、柳馨娴。
前者虽然只是金丹修为,然而知道魂魄的秘密,也有研究魂魄的动力,可以论道。
后者功力深厚,经验老道,积累有大量材料可供试验。
余之归倾向前者。爱与恨的感情从来最单纯,也最深刻。
“阿嚏!”张茶茶打了个喷嚏。
企鹅幼崽站在他旁边,鳍翅拍拍他。
张茶茶扭身抱住小企鹅,蹭蹭:“一定是之归想我了,这才出门几天啊就想我,真是个小孩子。我还是快点修傀儡,快点出去报仇的好……嗯?茄云殿会不会想我?就算会想,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茄云殿会不会想张茶茶?答案是肯定的。
只不过想他是捎带,正儿八经被惦记的人物是姚清承。
再具体些,主要想找的人是余之归。
在接到朱雀门师兄弟的汇报后,南宫子铭看着柳馨娴,表示怀疑:“怎么跑到元元海去了?”
柳馨娴提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联系姚清承,未果。
姚清承的行踪倒不保密,无论他师父还是徒弟都知道,姚真人是给余之归找材料去。
关于余之归的去向,谛听阁也进行汇报,余之归曾经在他们这儿买过消息,情报送达地大概位于从兜化城到元元海的途中。
柳馨娴暗中皱眉,师尊这葫芦里卖的究竟什么药?
她便向宗主南宫子铭请示,自己去找一趟。
南宫子铭点头。
柳馨娴辞别宗主往外走,迎面碰上一个身形瘦小,精气内敛的年青人。
“师姐。”年青人向她行礼。
“二、二师弟。恭、恭喜二师弟。”
君石头经过四九天劫,成功晋境出窍,又休整了三日三夜,这才整装出来拜见师尊、宗主及同门。
他为人严谨,先去寻师尊,这才知道师尊出事,于是连忙找师姐询问情况,得知柳馨娴在宗主处,于是匆匆赶来。
“石头这就去拜见宗主,然而心中有些疑惑,师姐可否为师弟慢行一步?”
同门之间关系原本就不错,于是柳馨娴答应了。